她準備是來到一個熱鬧的酒宴之上——做好了會不太適應的準備——和那位不知什么模樣的“世兄”見個禮,然后如果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幫著他做一做。
關系好的長輩就總想讓他們的孩子也做好朋友,這是免不了的事情,她確實是一抵京就去了修文館拜謁——畢竟這位世兄若從是別的地方聽說了她已在京的消息,心緒若敏感些,說不定會覺得怠慢生疏。
可惜總碰不巧。
把那位胖殿下認成世兄確實對兩人都很抱歉,不過她腦海中本來也沒有這位世兄的形象——只覺他出身偏僻,練劍不久,如今又只孤身一人,應該還是需要人教導照顧。
而如今立在幻樓之中,也是她沒想過的境況。
其實她對一切都還頗為陌生,不知道神京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甚至還沒去修劍院報道。
但她清楚記得去京兆府打問消息時,見到的那些從鯉館救出的可憐之人的情狀。
許館主說,那是供幻樓挑選的“貨物”,而幻樓主人身份尚不確定。
所以現在她就立在了這里。
姜銀兒拔劍,劍名【照神】。
她踏入七步之中,對有些人來說這是個嶄新的名字,對另一些人來說這只是鳧榜中游一柄尚稚嫩的劍,但她第一劍出,眾人已驚;第二劍銜接出來,有些人神色已然震驚;第三劍接上時,上位那張玄狐之面都稍微抬了下下巴。
姜銀兒已踏在四步之內。
……
“……寧兄,你們道家,還藏了多少天才?”楚水霆看完第三劍,繃緊的眉終于垂落下來,輕嘆道,“她排五百余名,看來是因為當時只遇到五百余名的對手了。”
“我聽說,這位姜師妹是術劍雙修的。”寧朝列搖頭笑了笑,“今日見其劍,我要懷疑那人說謊了。”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周是色醉眼朦朧地笑道,將酒壺遞去,“圣賢皆寂寞,飲者留其名,來吧。”
楚水霆接過來:“如此機會,周兄真不上去試試嗎?”
“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惡……不去,不去。”周是色側躺支著頭,搖頭晃腦道。
寧朝列笑了笑轉頭道:“我那位詩友似乎也得勝了。”
另一邊詩場上上前的正是溫歧。
其人含笑走進去,摘下了臉上那張雞面,不知對了一首什么詩,片刻后人群歡呼起來,氣氛一時熱烈到了極點。
“溫歧詩賦寫得都好,詠史雄放有靈氣,寫景寫情也雅麗細膩……”徐夢郎低聲道,舉杯飲了一口,“這人的詩評為今日之魁我不意外的……瞧吧,果然。”
那是傳抄的詩箋很快傳向了宴廳,即便是兩人所在的邊緣差不多是最后接到一張。
男子柔美的雙眸已有些迷離,怔怔地望著這張箋,一時竟仿佛定住。
裴液探頭看去,乃是一首詠史的七言,題為《過陳琳墓》。
是曰:
曾于青史見遺文,今日飄蓬過此墳。
詞客有靈應識我,霸才無主始憐君。
石麟埋沒藏春草,銅雀荒涼對暮云。
莫怪臨風倍惆悵,欲將書劍學從軍。
“詞客有靈應識我……”徐夢郎怔然喃喃道,抬頭望著高處雕梁,月光從罅隙里漏出來……他忽地一笑,擱下了這張箋子,低著頭又飲一杯酒。
確實是一首好詩,裴液安靜地讀了好幾遍,詩人的神魄幾乎從文字間撲面而來。
這當然不是干謁,也沒瞧出什么巴結,更不是辛冬雪的那種述理句子,這一定就是那位詩人想寫的詩……所以才顯得這樣好。
裴液看了眼身旁的男子,這時他想起來剛剛那句“他的詩一定很好……比我的好得多”,裴液沒去問為什么這位溫歧可以寫這種詩句,裴液見過他和寧朝列談笑,見到此時那些客人對他的態度,也記得……他不是跟在盧岫這樣的人身后進來。
懷才不遇和懷才不遇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只是顛簸,有的人面前是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