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問帶他們去用了晚食,方繼道拿到那本性理之著后近乎如饑似渴,吃飯時都不曾放下,端著碗時也一直在詢問,裴液則只在旁邊品嘗著這天理院的飯菜蔬果,定之為寡淡無味。
飯后別過方繼道,他從今日起便在天理院中住,朱問帶著裴液,則往小院而回。
月明松間,葉投疏影,小徑上只有兩人,兩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裴液很少覺得尷尬,但在這種獨處的氣氛中確實有些繃著身子。
直到朱問忽然開口:“你每日都要練劍嗎?”
裴液怔了一下:“……差不多。”
朱問點點頭:“你不必如繼道般日夜在此,但每日須有四個時辰在院中,早午皆可,若有他事,需先知會于我。”
“四個……”
朱問卻沒再答話,似乎這已是不可修訂的鐵律。
兩人回到院中,卻是越過第一進,朱問帶他徑直開了第二進院子的門。
“修學之外,你我同負‘二天論’之事,你是桐君那邊交托之人,我仔細說與你,你回報便是。”
“……好。”
朱問推開門,此院前是一棟矮小的二層書樓。
裴液以為他們要上那看起來就很古舊的二層,但朱問卻沒有上行,帶著少年從一層穿堂而過,是來到了后院。
立在檐下,一眼望去便是久久無人踏足的幽靜之處,三面古墻苔色暗淡,石徑生長在土中,冬已無草,但正中一方水面清靜的圓塘卻未結冰。
這就是座很平常的后院,但卻并不荒廢,而是處處可見認真打理的痕跡。
“二天之論我前月已構筑完成,文章和著書也都已寫好,現下只是每日看看還有無什么新的問題。”朱問將書放到桌上,又取出剛剛用過的筆置入檐下盆中洗墨,“這處動得很妙,理論上的矛盾都能解決,又極契合道家之觀,沒有幽微怪異處,是可以推行天下的道理。”
“但許館主說……您這里還有些事情沒有完成。”
“是,因為我尚未證實。”朱問道,他的語氣總是平實而嚴肅,似乎絕無閑聊或開玩笑的時候。
“證實什么?”
“二天論。”朱問道,“我十年前得聞此論,便著手推論與驗證,如今二天之理的體系已完善,但即便十年過去,‘驗證’也仍未結果,大約還需二旬或一月吧。”
裴液想起來,許綽曾說一門立論一要說通,二要實證,如今這位哲子想來是耽在這第二項上。
“朱先生是如何證實?”他不禁問道。
朱問看向后院:“就是這處院子,你無事不要踏足。”
“……?”
裴液一時沒理解,他又看了看——這院子確實仍然是尋常的樣子,沒有像幻樓一樣冒出什么神異來。
“等天再寒些,到了結冰的時候,便看圓塘之水冰凍如何。”朱問低眸擦凈筆桿,懸置掛好,“若全然冰凍,則為一天;若半冰半凍,則為二天。”
裴液瞪大了眼睛,一時以為不是在神京天理院中,而是在奉懷的街頭聽江湖騙子的算命,但面前哲子的神情依然如常,擦干手來到檐下,取了簸箕和掃帚,便下階入院。
“這是為何?”裴液追問。
朱問卻沒回答。
“那……”裴液茫然,他忽然意識到這不是‘證實’,這分明是尚無結果的判定,“若真的全凍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