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許綽點頭,“他們其實關注的是大唐的命運,只是正如朱問與南修一樣,一者欲大唐穩固,則立在‘天’上;一者欲大唐久長,則立在‘人’上。”
裴液點頭恍然:“所以,朱哲子和閭哲子是站在‘二天論’這邊;南哲子與盧哲子是站在‘一天論’那邊。但這四人間的立場目的又全然不同,若換一問題,可能又重新洗牌……”
他喃喃著,一時頗覺奇妙。
許綽含笑看著他:“但即便如此,他們四人在明面上卻一定都極堅決地承認一件事,那正是我們能修改天論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嗎?”
裴液抬頭看她。
“天理客觀且至高,現實需依據天理而修正自己。”許綽緩聲道。
“……”
裴液一霎明白了。
蓋因即便盧春水與閭鼎真正目的在于政治博弈或者大唐路線,只是以天論為手中武器……那首先要維護的,也得是天論本身的權威性。
如果盧春水表露他所需的僅是五姓治國,根本不在乎什么昊天之意,那么首先崩塌的反而正是如今的大唐國體。
裴液至此才真正明白這天子城里正在進行的游戲,無論在國子監當學子還是在修劍院當劍生,都一定不會得到這樣清晰的視野,冬夜很安靜,他也安靜了一會兒。
他下意識瞥了許綽兩眼,這位女子還是那樣曠世秀群的姿容,在雄主般的從容中又帶些書生般的清弱之氣,兼以柔婉的嫻雅,實在美得很容易令人癡迷。
不過裴液自認不是這種人,他這時感受到是另一種魅力——他一直聽說許綽在忙,這時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只覺這位女子就像這龐大帝國的棋手,那腹中不知還蘊藏著多少驚人的遠謀,又有多少已經布下線條。
自己倒莫名其妙地有幸坐在身后旁觀。
“偷看我干什么?”許綽挑眉。
“……”
裴液沒說話,低頭勾了勾懷里小貓的下巴。
許綽視角里這時少年倒也像一只時兇時乖的黑貓,這個比喻令她有些莞爾,不禁心想初見時全然認真地待他以誠,把他當個偏執殺神來看。如今瞧來其實比想象中隨和很多,往后可以多逗逗,想來也不會炸毛……
“那個,《秋千索》什么時候寫?”這人形小貓忽然抬起了頭,仰頭看著她。
許綽挑下眉:“還‘什么時候寫’,我都寫完交過去了。”
“……?”
“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知你什么時候回來,明天我自己也要忙了,豈有時間一直等你。”許綽低頭翻著書淡聲道,“反正這幾天忙,下次再說吧。”
裴液瞪著眼,這次深刻感受到被放鴿子的無力感,他沉默了一會兒,伸手道:“拿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