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朱鏡夜寢(中)
這位殿下確實吃得冷淡,因為今日沒有提前報御膳房,她從自己膳食里撥了三枚點心給裴液,裴液倚在檐下一口一個吞了。
李西洲坐在殿內案前用食,大殿很深曠,但周圍很寂靜,宮門敞開著,所以語聲也很清晰地傳出來。
“案卷里寫了母親是怎樣遇刺,但沒有寫她是怎樣死去的。修史的人說她‘歿于明月宮’,似乎麟血禍潮之后,一切的結果都只是潮水落定后的浮沫,包括皇后的死去。”
李西洲說著:“但你知道,推動這次刺殺的幕后之人,正是在禍潮大幕的掩蓋下,方才完成自己的圖謀。”
裴液倚在殿外柱子上安靜聽著,這也正是他今日出明月宮后的所想。
皇后竊麟血是滔天大事,但更深幽的一條線是,有人更早一步知曉皇后身具麟血,并且策劃了一場妖跡般的刺殺,把這樁禍事捅在了世人之前。
而他將那位皇后扯落深淵,所謀求的,想必是她墜落之后才能得手的東西。所以……
“母親的死去,才是重要的事情。”
李西洲道:“我想她那時也意識到了,她做了什么,又怎樣死去,那些人究竟有沒有得手,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事情。”
裴液沉默了一會兒,道:“當年的人,無有知曉的嗎?”
“越沐舟說,我母親是自裁的,但他不知道她死在何處,直到下葬之時,沒有人找到她的尸身。”
“……”
李西洲安靜用著晚食,明月升起,天色從暗淡轉為冷白。
“你知道,我猜測這個幕后謀劃之人是誰嗎?”她道。
裴液怔了一會兒:“燕王雍北?”
“嗯。”
“……”
“有人和你講過這個人嗎?”
“稟殿下,不曾。”
“‘雍’不是五姓之一,燕王也不是真正意義上大唐的主人。”李西洲道,“雍北不是出身士族將門,直到現在,在大唐的上層,‘雍’也是個孤伶伶的姓氏。他起于草莽之中,就是五姓最看不起的那種底層江湖,凌煙閣里現在有一幅《君將相知圖》,繪于當今圣人的二十二歲,那個年紀他在北邊疆場上殺荒人,雍北就立在他背后,兩人身上都帶著血,持槍挎劍負弓,身后是昏黃的大漠孤煙和剛剛平寂的戰場。”
“他左眼下有道淺疤,你見過雍戟,那就很像雍北年輕時的樣子,只是雍北那個年紀已經久歷江湖了,塵土氣很重,像只隱伏的鷙,而這位世子鋒銳外露,眼里倒很少有那種不安和警惕。”
裴液一字一句地聽著。
“二十多年前北荒之侵平定之后,他曾試圖謀求一份雍姓的麟血,最終在五姓連起的鐵壁前失敗。”李西洲道,“我猜測他,因為這個人眼里沒有什么君父和禁忌,他若有自己的謀劃,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