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謀劃什么呢?”
“他在北疆扎根快三十年了,經營北軍,修筑城池,也是和北荒接觸和博弈的第一道城關……‘燕王’很多時候已不是指一個人,而是一頭巨獸,它的動作太多,所以也很難理清究竟想做什么。”李西洲道,“不過,大約也可以猜——一個人如果已立在了這樣的位置上,可供著眼的事情,也不過就那么幾件。”
“……”
“當然,燕王是燕王,神京燕王府是燕王府,在這里,只有那位世子而已。”李西洲用完了餐,道,“我想,他們未必從母親那里得手,至少尚未抵達終點,畢竟二十年過去了,他們依然還在江湖上攪風攪雨,在神京以魚李為遮,走私著南海的鱗族。”
裴液倚在柱上一言未發,不知想著什么。
殿內李西洲已起身浣了手,擦拭中淡聲道:“對了,尚不曾問你,你在許綽手下做事,還習慣嗎?”
“嗯?”裴液微微一怔,才意識到這是大上司的垂問,轉身行了一禮,“習慣,許館主對我多有照顧,我入京多承她恩情。”
其實他想,許綽和這位晉陽殿下的關系就類似他和許綽之間的關系,記得齊昭華談及志向時說“愿為良相一臂”,想來許綽就是那位“良相”,這位殿下自然就是君主了。
“因為一直以來是她和越沐舟聯絡,你入京后就令她接應了。”李西洲道,“你若對她有什么不滿,盡管說便是,我也可調你去仙人臺,或者龍武軍中,都是一樣的。”
裴液這時大概有些理解了為什么許綽一直待他多有特殊,總是平等以對,原來是因為自己早在大上司這里掛了名——論起來,說不定自己倒和她是同級的,一個幕僚和一個親衛嘛。
裴液心中笑著想了想,有些后悔自己平日對許綽過于恭敬了,但這時在這里自然要講義氣,認真恭謹道:“卑職無甚不滿,許館主治事嚴謹,卑職十分欽服。”
李西洲點了點頭:“閉門吧,我入寢殿了。”
裴液行禮別過,上前關好了宮門,自己退下臺階,宮殿燈燭稀少,偏僻寂靜,在宮中竟如在野外一般,寒星漸出,他伸了伸懶腰,提劍回到了左邊偏殿之中。
李西洲仔細地擦干了手,連一點點細微的濕跡都沒放過。
很多年了,這座宮殿也是第一次有另一個人住進來,女子在鏡前安靜立了一會兒,抬手摘下了金面,“叮鐺”一聲清脆地丟在桌上,拎起旁邊的酒瓶,仰頸如水般大口吞咽,直到一瓶酒整個見底。
她輕喘兩下,抬袖抹去了唇邊酒跡,腹中如火燃燒,她進入寢殿又越過,徑直走入更深的地方,廊道中沒有火燭,殿宇中也沒有,但這路的轉圜她早無比熟悉,只一片刻,幾點溫暖的橘色就亮在前面,像是黃昏后的夕陽又升起在夜里。
李西洲點亮了殿中火燭,微微搖晃地來到這幾座巨大的丹爐面前,看著旁邊清晰的鐵刻之文,以極端正慎肅的筆畫刻成,約幾百字。
即便已經許多次了,李西洲還是會一絲不茍地再次確認,將每一個字都嚴肅地記在心里。
李西洲定定立了片刻,感到酒勁開始上涌,她轉過身打開了第一座丹爐,流淌出的不是丹藥,而是朱紅色的液體,濃稠如融化的糖水。
她感到有些刺鼻的眩暈,皺了皺眉,以一張白玉盤將其承接起來。
“丹曰:【四神封血艮雪丹】
成丹后一刻內服用,至多服九枚。”
“其一,狴犴之血暴烈,用以沖陣,破麟血之勾連。火性傷體,需摻以小還丹藥性,限七滴,多則有性命之虞。
……熬煉七十天,裝以純白玉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