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這樣的日子已很滿意,教坊里做到了頂兒,被傳喚演舞時把胸脯束一束,妝容畫得老些,多能免過男人的興趣,回來又可混幾個月松閑日子。
活著不就是這樣嗎,她想,墻里的耗子每夜出來偷摸吃食,都得冒著被一棍打死和被貓按住的風險,才得一天安寢,人也一樣,熬過個坎去就多活段時日,若問活著有什么奔頭,那也談不上。
所以她同時膩味那些追著她求教怎么舞才好看撩人的人和進來后尋死覓活以淚洗面的人,一種慣會做夢,一種醒不過來。
偏偏新人里這兩種總占了九成往上。
她打了個哈欠,聽著里面嬤嬤的訓斥緩起來了,大概進入了苦口婆心的階段,便低頭整了整裙擺,準備進去。
但這時候她忽然目光微頓,見門外好像有幾袍人影靠近過來,還沒瞧清,身體已直覺般地繃了起來,腦子里涌出些不好的預感。她收回目光,轉身大步走進了堂中,想借著去后堂喝茶的工夫,避過這不善的來者。
到后堂取了開水,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了杯茶,吹著熱氣慢慢飲盡,她才又斟一杯,端著茶盞往回走,在屏后止住步子,朝前堂看去。
一個懶散倚在桌旁的年輕公子,寶藍綢衣,花錦內襯,頭發編成小辮,一雙眼睛美若女子,手里碧玉小杖上攀著一條華美精美的赤蛇,雍貴又浪蕩的樣子。
身后跟著兩個面無表情的佩劍之人。
……魚紫良。
李先芳在心里念出了這個名字,抿著唇腳步緩緩后退。
……這人不是第一次來,也絕不是最后一次來。
“我意尋兩個皮肉細嫩些的,樣貌倒其次。”魚紫良把小蛇挑在眼前,含笑逗著,“還得乖覺些,平日切切肉喂我的小寶兒,別的活兒不用干。”
“魚公子,這正是新來的一批,都是閨里養大的,還沒受過什么苦。”大嬤嬤早趕了過來,臉上的褶子堆成了疊,笑在魚紫良椅前,“您盡管看。”
老妖婆,李先芳翻了個白眼。
教坊也有教坊的生存之道,前幾年時候的管事嬤嬤總把事務掛在皇后宮下,皇后殿中的女官做事規整,教坊畢竟是官家地界,這魚紫良雖然也來,但多數收斂。
現在管事的換了人,只顧一力巴結,魚紫良這種人來一次她不知多高興,正合把姑娘送出去換得老年安穩。
‘遲早想辦法弄死這老東西。’李先芳飲茶想著。
這人隱隱和自己互不順眼,弄不好哪次就把自己也送出去。
魚紫良瞇眼瞧著,忽然含笑點了一位,那少女已臉上慘白地癱倒在地上。
李先芳低頭瞧了眼胳膊,心想這些禽獸的興趣真是防不勝防,回頭還得多吹吹曬曬。
然后這時她身體冰涼地聽到:“魚公子,我們教坊還有個寶貝姑娘,皮肉比這小雛兒還細嫩呢。身段更好,舞跳得還是首屈一指。”
大嬤嬤伏在那人的椅子扶手上,溫藹地笑著:“老身一直好好保著,就等魚公子前來呢。”
“嗯?”魚紫良果然來了些興趣,一挑眉道,“現在何處?”
“就在坊中。”大嬤嬤嬉笑道,轉頭高喊,“快請先芳姑娘來。”
‘操你媽的老東西。’李先芳面無表情地僵在屏后,手腳一時冰涼。
自己的名字傳喚在樓閣間,她深深吸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茶,擠出個笑容來走了出去。
她向魚紫良溫柔一笑,雙手奉道:“先兒剛去給公子斟了盞清茶。”
魚紫良卻不說話,極侵略地盯打量她的身體,接過茶盞放下,緩緩換了個坐姿。
少頃,才偏頭嘿嘿一笑:“這樣好姑娘,前幾回怎么都沒見著呢?”
大嬤嬤溫藹道:“許是先芳怕羞,都躲了起來吧。”
李先芳視野尾端掠過她,心想栽便栽了,若能留份余力,先弄死這老東西。
魚紫良直起身來,拿細玉杖挑起了她的下巴,赤蛇在她唇間好奇地嗅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