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前那一個月,給很多人都寄了信。你在許濟書房里沒有翻到,因為他赴刑把它燒給自己了。她在那封信里讓他多做鍛煉,最好每天跑步去上朝,還列了好幾條應對年老腰損的竅門……”李西洲淡淡一笑。
“……”
“……說了些題外話。”李西洲回過頭來,“總之,現在我們卻知道,在她死去前,這里應該發生過戰斗。”
“……”
“其中一方是子梁的【汞華浮槎】,前來保護她的,那么另一方就是……”
“來殺她的。”
“不錯,或者,至少對她的生命造成了威脅。”李西洲道,“那么在這場戰斗里,子梁他們是進攻方,還是防守方呢?”
裴液微微仰頭,明白了。
他即刻一抱拳:“殿下英明,卑職醍醐灌頂。”
李西洲淡笑:“你懂得太快了,顯得你太聰明,本宮還沒講完呢。”
她繼續道:“當年這座宮殿被嚴格封鎖,守衛之人一定不是郭侑和子梁,他們正是被警戒之人——如果你預設他們在這里守衛故皇后,卻被殺人者擊敗突入,那就錯了。所以在明月宮中自然找不到戰斗的舊痕。”
“那敢問殿下,卑職該往何處去找呢?”
李西洲滿意點點頭:“子梁和郭侑當時面臨的,不是會有個未知的人物來刺殺娘娘,而是娘娘已經被封鎖在了那座宮殿中,消息不傳、生死不知,所以他們不得不拼死啟動了危險極大的【汞華浮槎】……那么他們上來的路線,其實和我們一樣。”
“敢問殿下,是哪樣?”
“從將作監,來到明月宮后墻,如果有戰斗,一定就發生在這條路上。”
裴液蹙眉:“卑職上來時沒看到路啊。”
李西洲漠然轉過頭:“讓你別在本宮前顯得那么聰明,沒讓你變成傻子。”
“是。”
裴液提起劍來,一躍便到了院墻之外,抬起頭來,高大的雪林寒松,低下頭,久無人行的石徑確實早已被掩埋了。
“這些樹絕對不止二十三年了吧。”他仰著頭道。
“二百三十年恐怕也有了。”黑貓道。
裴液不再言語,他順著路一直向下,認真打量著周圍的樹木,這次行不多久,就停下了步子,看著面前一樁早已枯死的斷木。
再向旁邊一移目,又瞧見兩株腰部斜生,依然高高指向天上的老樹。
在這樣無人打理的林子中,傾斜、歪曲、斷裂,其實屢見不鮮,有的樹還糾纏在一起,枝干互相戳刺,主干卻緊緊貼合……但如果你帶著目的尋找,還是可以瞧出些不一樣。
狂風吹倒的,和被一拳撞斷的,哪怕過了二十三年,也還是有著不同的表征。
裴液抬手撫著樹干,大概在他胸口的位置,粗大的疤痕橫貫整個樹身,其上隆起的樹瘤如同從里向外打出的七八只巨拳。而從這里往上的樹身向南邊傾斜著,搭在了另一株樹木上,它顯然沒有死去,再過一個月大概就會生出細嫩的芽。
“從這里斬斷吧。”裴液退后兩步,道。
朱紅的火線一閃即沒,冬日的風吹過,這株大樹開始發出細微的呻吟,裴液低著頭,沿著尋到的石徑清掃著,把朱蓮火在劍上凝固出一個鏟形,將埋在雪和土里的落葉枯枝,把這條埋地二十年的石徑暴露了出來。
抬起頭來時,轟然一聲巨響,身后大樹也倒了下來。
裴液沒有急著去看,以此為半徑,他清理了十丈方圓的雪與土,斬了三株看起來受過創傷的大木,把一片地界整個整理了出來。
然后,也用不到什么鷹眼神目了,當年慘烈的痕跡只是被塵木掩埋,而非隨著時間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