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的場景很缺少辨識度了,剛剛那具被擊倒的人偶站了起來,似乎時間已經完成了跳躍,它只是一步步地朝著郭侑走去,然后幾人就看著郭侑口中嗬嗬有聲,情緒越來越激動,慢慢地攀到了崩潰的邊緣。
就是在這里,屈忻第一次撥動了自己手中牽動這只人偶的隱線,觀察著郭侑的神情,令它停下了腳步,然后開始釋放一些溫柔的動作,繼而后退了幾步。
郭侑的情緒就在這里穩定了下來,抱著頭,但那崩潰沒有再發生了。
屈忻舒展開了眉頭,摘下手中的線材,轉腰在旁邊的水盆里凈了手:“確定位置了,一刻鐘,我會給這處心創做個包扎,然后你們就可以問他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了。”
李西洲滿意點頭:“再好不過,有勞屈小藥君了。”
“殿下多禮。”
裴液瞧她:“殿下要問什么?”
“半個時辰后才來,不急。”李西洲依然看著案上,“照這一幕來看,是代表子梁并沒有死在那場搏斗中嗎?”
裴液也正注意到這點,轉頭道:“屈忻,這個有沒有可能是他心里的幻象?”
“都有可能。”屈忻低頭調配著藥物,“這一幕代表他最終難以承受的崩潰是來自這具人偶的壓力。至于這具人偶代表誰,這一幕是現實還是夢魘,我不知道。”
那其實也不要緊,裴液回過頭,靜靜想著,因為就算是幻象,這也是個難以忽視的疑點。
郭侑內心最崩潰的壓力,怎么會是來自于子梁呢?
他又看了一眼李西洲,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就能大概知曉郭侑陷入如今境地的原因,一來,魏輕裾在他心中有著無比超然的地位,無論是來自家族還是個人,二來,子梁是他最重要,或者也是唯一的摯友。
這兩人的接連死去,等于他內心最深的一片園地崩塌,驟然遭受劇變,半瘋是可以理解的。
昨日在已成廢墟的將作監里,郭侑依然癡癡地執著于【汞華浮槎】的完成,顯然正是放不下這在當時看來唯一可以挽救局勢的造物。
盡管如今回看,或許十架【汞華浮槎】也只是風浪中一葉薄舟。
但當來到細處,這件事情就可以斟酌了。如屈忻所說,郭侑沒有在目睹子梁敗績、魏輕裾死去的時候瘋掉,但后面擊垮他的依然是這件事情帶來的后果……但這個后果,為什么會是由子梁來施與呢?
裴液安靜想了一會兒,他轉了下目光,李西洲也正瞧著他,兩人思路顯然在一處。
“你說,一個人的至親短短一個月內死去,他就會瘋掉嗎?”李西洲緩聲道。
其實并不會的。
他多半會性情大變,會深居不出,也許還會做一段時間的行尸走肉……但如果仇人還在,身為一位玄門宗師,他更可能會去復仇。
哪怕是偏執的復仇。
或者就算怯懦地逃離呢。
除非他真有那般脆弱,像個孩童一樣,在失去遮蔽之后就連同神智也一同崩潰,每日只活在夢中。
“所以,這反而是一個解釋……”裴液思忖道。
“不錯。”
這是他的痛創,因為他真的相信是自己造成了子梁的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