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只有這樣,他痛悔、不能接受這段記憶,因為那不止是親友的殞亡,更重要的是關系的崩塌。
明姑娘被人殺死會令他緊緊握住劍,害死明姑娘的人是自己才會令他無力地松開劍柄。
是這樣的。
所以……魚嗣誠能夠如此輕易地擊垮【汞華浮槎】,是跟郭侑有關嗎?
他那天帶著麒麟火等在山路上,如同帶著答案等著題,那么【汞華浮槎】上的題目,是誰刻下呢?
裴液想到這里,偏頭看向了已經安靜下來,沉默垂頭的老人。
屈忻收回他顱上的三十二枚針器:“好了。關于那副紫金身骨的事情,你們可以詢問了,他會根據記憶和智識做出回答,只是記憶依然沒有完全理清,表達也仍舊混亂,這個要完全療愈之后才能慢慢恢復了。”
“好。”裴液正想開口,卻被李西洲抬手擋在了嘴前,“……怎么?”
“稍等等吧,我要的東西快要到了。”
“什么東西?”
“前夜向養意樓寄去的信,那邊約定酉時寄回。”李西洲說,“我請教了【汞華浮槎】的事情,拿到回信后,再依據來問吧。”
“這般準時嗎?”
“一般是的。”女子起身稍稍活動了一下肢體。
李西洲沒有誤言,確實在小半個時辰之后,酉時剛剛過了不久之時,殿外飛來了一道輕捷的青影,裴液不是第一次見這靈異的鳥雀,正是仙人臺的魂鳥。
它攜來了厚厚一封書信,李西洲抬起手,它乖順地停在臂上,任由解下了負載。
“養意樓的信,怎么由仙人臺傳。”
“因為不方便傳到宮中,所以我做了托付。”李西洲放飛魂鳥,打開信封,一共三份。
裴液挪到她案邊,安靜看去。
第一封就是來自仙人臺本身,乃是李西洲昨日寄去的那一小瓶刮下的舊血,那本身是個最易得的線索。仙人臺的動作很快,如今結果發了回來,其言“確與晉陽殿下同脈”,否定了是來自子梁或魚嗣誠的可能。
第二封則令裴液偏了偏頭,因為是很古樸的紙形,和仙人臺形制全然不同了。也不大正式,寫信人顯然是取了手邊一張紙,便在上面寫了幾句話,起頭和落款全都沒有。
“【汞華浮槎】,這四個字我尚有印象,宰海冬二十年前在大明宮里寄心于此。這東西我未曾見過,樓里亦沒留下圖文,帝子所詢運行之理、強弱之處,確無所知。不過人之身骨,是天地固然之理,伐骨換髓,總在三大七小、骨脈十道之中。依來信之描述,試繪所謂【汞華浮槎】之機理如下,望有助益。”
裴液第一遍讀罷還沒意識到什么意思,但下一刻女子展開了第三封厚厚的信紙,鋪滿了整張案桌,令他怔然地定在了原地。
養意樓確實沒有見過……但或者寫信之人也不需要見過。
在少年看來驚異神奇的人造仙軀,遙遙幾句“蛟金鑄骨,汞液為髓”這樣的描述,已足夠那不知姓名之人將一切勾畫出來。
整副龐然精密的圖紙把那蛟金之軀拆畫了出來,每一處關節、每一段骨骼都標注了尺寸與連接方式,汞液的配比也確定了九成的成分……在這副軀體的脊背中上,以及丹田之下,有兩處朱筆勾出的圓圈。
“一者,大椎-神道骨樞,若非最末一塊頸椎之骨,便在第五塊胸椎之骨,該有一處汞液循環的總樞。其形大概像個倒懸的漏斗,以蛟吞珠之勢把汞液壓進全身經絡里,類于人的心臟;
“二者,氣海之眼,臍下三寸丹田,氣海穴所在,汞液注進丹田里,經脈樹栽在汞海中,是這副骨頭跟血肉的連接處,也是真氣與汞液的混合處,使御者能對這套骨頭隨心御使,約似人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