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向裴液,似乎看了他一眼,身形就此消散了。
裴液收回目光,黑色的長槍破開繚亂的水幕,眨眼呼嘯在裴液眼前,裴液從下往上架劍,仰身避過鋒芒。
繼而長槍下砸,劍術【楊】輕輕一蕩,裴液拖著帶血的身體飄至長槍上方,順著勢頭,劍上鋒銳的水珠一灑而出,直刺魚嗣誠右眼。同時他擰腰咬牙,狠狠一腿砸在了魚嗣誠頭顱上。
下一刻他為自己的進攻付出代價,槍尾甩來,先撞碎了那幾滴【劍洗水】,然后直直砸向心口,即便黑螭及時遮攔,裴液身體還是被整個撞飛。
脊背轟然撞上院墻,全身骨骼宛如散架,魚嗣誠將他逼在了洛神宮前,黑螭第一次和他徹底分離。
第二槍。
后路已斷,避無可避了。
兩朵洛神木桃飄在身旁的水中,裴液伸手采下,嚼進了嘴里。腕上鱗更沉實了些,丹田又生出些鮮活的氣息。
還能嘗試一次,他想。
沒有牽絲玉虎、沒有麒麟火了,只能正面面對此人,但正面,就正面好了。
就算你眼睜睜看著,我的劍就刺不進你的身體嗎
滲血的眼睛盯著魚嗣誠怪怖的身軀,脊背骨樞破不開了,顱骨也一樣堅硬,剛剛一腳反饋回的震動中沒有任何隙漏,脖頸也試過了,心臟更不必說,二十三年前那帶著麒麟火——或者其他某種致命之物的一槍都沒能破開。
越在絕境,裴液越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二十三年前的明月宮外,無力感充滿全身,對敵人的了解遠不及敵人對自己的了解,面前正是那個陌生強大的戲偶,他強撐著再次站了起來。
是這樣的,子梁,這就對了。每一槍都接不住,每一合交手,生命都被大塊地狠狠咬下,直到再也站不起來,因為你的一切都在對方掌控之中,這是用來處決的槍式。
裴液不知道這門大開大合的槍術叫什么,但他確實好像已經面對過它一次了,它有些令他想起丘天雨,但那時他絕沒有從中感到這種被碾壓的窒息。
還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嘗試一次的……丹田。
——“二者,氣海之眼,臍下三寸丹田,氣海穴所在,汞液注進丹田里,經脈樹栽在汞海中,是這副骨頭跟血肉的連接處,也是真氣與汞液的混合處,使御者能對這套骨頭隨心御使,約似人的頭腦。”
裴液第一劍沒有選擇這里,因為比起脊背,正面還是太容易防護了,何況丹田是真氣海所在,要刺入這里,要攻破的真氣太過渾厚。而他可以正面切入的劍技都是暴露過的,但真氣帶來的“牽絲”玉虎卻從沒有露過面。何況骨樞是動力源,一經刺中,就即刻失去動力了。
但丹田也確實有一處骨樞沒有的特性。
它不是全然蛟金鑄成,它是血肉與金屬的融合。
它要更加精密復雜,而復雜遠遠比簡單更接近不穩定。固然蛟金也包裹住了它,但面對重擊,或許會產生的一種情況是:蛟金沒有被攻破,但丹田確實受創了。
裴液沒有取得過驗證,圖紙也無法回答他這樣微妙的問題,但在這樣的處境里,裴液不選擇引頸就戮,那么這就是他要遞出的下一劍。
“爺爺我殺你,就跟碾死一條蛆一樣。”魚紫良頭顱向前探著,發狠地盯著他,“囂張啊,怎么不接著囂張了”
裴液沒有看他,他抿唇盯著魚嗣誠手里的重槍,在抬腕的前一霎,他先一步貼墻轉身,下一刻槍尖撞上墻壁的炸響就響起在耳邊,但沒有飛石碎塊,朱紅的宮墻仿佛鑄死。
然后這一槍貼著墻壁驟然橫拉!
鋒銳的槍刃映在瞳孔中,裴液提起劍來。
不把自己真正放入子梁的身體,是不會對這霸道的四槍產生熟悉感的。在前面他已接過魚嗣誠許多槍,但只有在對方真的徹底了解你之后,這種槍式才會出來,它沒有定式,但這一步步碾潰敵人的“勢”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