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偏頭,有血凝固的視野里,洛微憂又已經坐在他身旁了,剛剛她不知驅使了多少魚群,幾乎蕩盡了草野上全部的洛神木桃,但還是沒能奏效。這個行為不知對她有何影響,如今她好像變得淺淡了一些,聲音也好像變得遙遠。
“看來還是沒打過啊。”她稍微有些沮喪,很緩慢地晃著小腿,“你還是快跑吧,別真的死在這里了。到時候我也搬不走你的尸體,就只能看著它躺在這里一點點腫脹、腐爛、飄散,最后變成一具骨頭……那樣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只能叫‘洛很憂’了。”
“是么,但我有一個更不妙的猜想。”裴液勉強笑了一下,偏頭看著她。
“什么”
“如果他真的進入了洛神宮,你也許就不存在了。”
“……”
“我先死,過一刻鐘你就死,誰也別笑話誰了。”
洛微憂怔了一會兒:“會這樣嗎”
“我覺得會。”
“……那也沒有什么辦法吧。”洛微憂托著腮,“我本來也不知道我來自何方,平日也不想會往何處而去,這幾千個日子過得自由自在,無緣無故而來,該離去時而去,倒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我覺得不好。裴液想。
一個人生老病死,和被人奪去生命是不一樣的。他想起茫然栽倒的李蠶南,想起神情死寂的朦兒,也想起面前這道淡影拄坐崖上的樣子。
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還是沒能找到第三劍該怎么出,嘯烈的水汽洶涌而來,他挺劍迎上,下一霎劍刃失控般飄斜,然后整片崩飛,他手中終于只剩一個劍柄。傷重的身軀同時躲閃不及,腰腹被豁開一個巨大的血口。
然后裴液的身體再次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宮墻上的那扇門上。
這時候裴液意識到魚嗣誠是一邊走到這座門前,一邊處決著他。如今他來到洛神宮前了,在三丈外立著,視線略過了門下踞坐的少年,看向了這座緊閉的門戶。
“你沒能找出他第三個致命點,得走了,裴液。”黑貓道,“他再往前一丈,我就沒把握從他面前帶走你了。”
那不是還有一丈嗎,裴液想。
他其實也意識到自己攔阻不了魚嗣誠了,此時、或者早在麒麟火失效的那一刻,能夠離開就已經是太令人滿足的結果,是他絕不肯認敗地選擇再出第二劍第三劍,才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他感受得到殺意的變化,魚嗣誠現在不只把他當路上的障礙了,也許是這一連串的動作贏得的“尊重”吧,他是真的想在這里徹底殺掉自己,甚至愿意把進入洛神宮的事情延后一些。
此時魚嗣誠面前是待宰的他和洛神宮待打開的門,也許他確實該勝利的,他確實已經把一切做到最好了。
裴液偏過頭,洛微憂就安靜地坐在那塊石頭上看著他,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朝他擺了擺手,縱然沒有面目,裴液還是感受到她的笑容。她真的會隨洛神宮的打開而消失的,她在這里存在了這么久,總該有些要等待的東西才對……怎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離開呢
整個世界上見過她的人,才只自己一個。
裴液一句話說不出來。
然后魚嗣誠往前走了兩步,一道清淡的語聲從他身后響了起來。
“魚大監,如果母親沒在你身上留下‘罪鱗’,那么當她死后,你就會選擇對抗燕王和五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