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漠聲道:“這個入宮前的名字,除了郭侑,也沒別人念叨了。”
飛卷的洛神木桃不斷向著裴液涌去,整片草野上的幽藍都被他一人吞沒,已經八生的脈樹不斷成熟茁壯,但更多的能量還是用來縫補多處可怖的傷口。
這不是一個很快見效的過程,魚嗣誠似乎也不在乎他恢復成什么樣子,七生和八生于謁闕而言并沒有什么差別,二人之間的勝敗也與狀態無關。
在麒麟火無效的那一刻,裴液就等于失去了手中的劍;在【飄回風】被擊破的那一刻,他又失去了自己的腿。
“我要進入洛神宮,還要再和你講一遍嗎,六十年要到了,我要去把白水之匙拿出來。”魚嗣誠低頭重新提起了槍,“謀劃我有什么謀劃嗎,我在做的事情,就是我該做的事情,一直以來,我是個小人……也是個小人物。”
他重新抿起了唇,魚紫良此時徹底沒入到他的肩中了,那情緒激烈的嘶吼終于消失不見。
“娘娘,時隔這么多年,奴婢又來叩您的殿門了。”魚嗣誠漠聲低嘆,然后他抬起頭,只剩一張冷漠的面孔,他緩緩挺起槍,指向了裴液,“亂臣賊子,還不伏誅!”
他挺槍一掠而上,水域中拉出一條沸白的水線。
身后是洛神宮,裴液撐墻抬起頭來,有一半的身體是脫離掌控的感覺,而視野中是再次呼嘯而來的魚嗣誠。
殺了自己,然后進入這座宮殿,這確實是魚嗣誠在做的事情……但很多條線在腦子里,令裴液一時理不清楚它們。
如果他是子梁,那很多事都不一樣了,當年在明月宮下擊潰他的人不是魚嗣誠……那么是誰呢那人手上為什么會有麒麟火……或者不是麒麟火……難道是皇帝嗎
真正擊潰【汞華浮槎】的東西又是什么在那一戰前,魚嗣誠顯然是和郭侑站在一起的,為什么卻在魏輕裾死后他性情大變,近乎顛倒了立場……
裴液抬臂抹去眼眶的血,再次握緊了手中的劍,他沒有時間去想了。
隨便怎么樣吧。
他得想辦法宰了他。
虎嘯一樣的槍尖帶著幾噸重的水砸來,裴液舉起斷劍勉強一架,擦著墻面被拋飛了出去,摔撞中再次裂開了幾根骨頭。
魚嗣誠朝著裴液步步走了過來。
他顯然變得更加強大了,蛟鱗生長在皮膚上,而在將自己的來由過往全部裸露出來之后,那些臆想中的弱點也全部被抹去了,你再不能從這副身骨上看出什么隙漏。
裴液知道自己還能撐一會兒,沒了【飄回風】,他還有【玉老】【楊】【云寒】等等,只要劍還在手上,黑螭還在身邊,他很難被人一招取了性命。
但他也確實開始朝著死亡的深淵滑落了,飛涌而入的洛神木桃拯救著他的身軀,但遠遠不夠支撐他從這桿槍下喘出氣來,一槍、兩槍……總有劍碎掉的時候,也總有傷勢積累到無法承受的時候。
黑螭在思考把他徹底帶離這里的事情。
魚嗣誠當務之急是進入洛神宮,他已經獲得蛟軀了,裴液如果不攔阻他,一心離開,他多半不會死命追趕。
一往無前的劍總得有合適的鞘,如果黑螭開始拿過主導權,裴液不會反抗,但他也說了,他希望能多往后拖一拖……再多拖一拖。
他這時候在想面前這具二十三年前鑄成的身骨,在想西庭心和詔圖,甚至在想之前看過幾遍的《幽幽地中仙》……第二劍已再次折戟了,他得再找一劍出來。
即便生命危在旦夕,他也不想就這樣走掉……何況多半也走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