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頓了頓,還是暫時按下去了,沿著小路走出了蜃境,往朱鏡殿而歸。
……
……
踩著月輝上行三段共九十九級臺階,就到了紫宸殿的門前。
應答太監侍立在門口,見到李西洲渾身是血地提著一顆頭顱過來,面上既無表情,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恭謹地行了個禮,轉身步入了殿中通報。
片時,他出來,李西洲走了進去。
紫宸殿里宮人寥寥,只幾個必要的立在陰影里,這座大殿不光明也不陰暗,它寧和而安靜,有著君皇所居之地應有的氣質。
唐皇坐在案前,翻閱著層層迭迭的奏章。
這是他最常做的事,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即便已在位近三十年,他依然沒有什么心腹輔臣。每日整個龐大帝國的東西南北、兵刑農商會巨細無遺地過手,二十七年來不曾變更,大唐在他手中像個病人一樣慢慢康復、重新健壯起來,他了解自己的帝國,就像了解自己的身體。
在唐皇的眼中,閱折這件事也許比絕大多數事都重要,因此在很多人進入這座殿時,他都不會停下來,但今天李西洲走進來時,他擱下了筆,抬起了頭來。
李西洲已經摘下了面具。
“我把魚嗣誠殺了。”她道。
唐皇看了她手中頭顱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有什么事嗎”
“我要你一份手諭,關于燕王和親之事的。”李西洲昂首看著他,“你還記得梅妃嗎”
“怎么”
“李幽朧得離開這里。”
“她是真血。”唐皇停頓了一息,淡聲道,但語氣不像反對,而像提醒。
“我知道,”李西洲道,“但我是長姐。”
紫宸殿中沒有人說話,兩人安靜對視著,他們有著近乎同色的眼,和同樣形狀的眉毛。
唐皇低下頭,提筆取了一張白紙,寫了幾行字。
李西洲沉默等著。
唐皇把寫罷的紙箋交給宮人,宮人傳下來交到李西洲手上。
李西洲接過來,沒有講話,只多立了一會兒。
唐皇同樣安靜地看著她。
片刻,李西洲躬身一禮:“父皇,兒臣告退。”
“嗯,慢走。”
李西洲轉身離開這座大殿,踏出門檻,踩進夜里明月的光輝里,紫宸殿燈燭下的影子似要追著她而去。
唐皇忽然道:“把門關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