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芳迎上前來,盡管裴液不大自在地擺手,還是幫他脫下沾了風塵的外罩,備好了晚點、熱水和干凈的衣服;郭侑一言不發地坐在偏殿檐下,他面上的癡怔之感越來越淡了,也許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心智。
屈忻坐在他床上等他。
裴液擦著濕發,干干凈凈地走進來,腳步“咔”地頓住,沉默地看見這個攤開了一排針刀、戴好了手衣,安靜等著他的少女。
“已先洗干凈了,那方便很多。”她冷淡而滿意。
“……我現在身上沒什么太重的傷,今夜我還有些事,明天再治吧。”這少女雖是救命的神醫,令他頗有寄放生命的安全感,但有時候又總有些寒意,把渾身毛皮筋骨全拆解暴露出來,令裴液有種她能隨意替換拼裝自己的感覺。
“不行,明天就要愈合了。”
“?”裴液皺眉看著他,“明天就愈合,那我今天還治什么?”
“我是說……外皮就要愈合了。里面筋骨不在恰當的位置,還是需要我給你整理的。”屈忻看著他,想了想,開始輕輕搖晃垂落的小腿。
“你別扮可愛了,有點兒詭異。”
“哦。”屈忻停下來,摘掉了手衣,收斂了針具,“那明天見。”
“李蠶南的毒怎么樣了?”
“穩定了,我再觀察七天,便無大礙。”屈忻挎好醫箱,瞧了瞧他,“你氣色竟真還不錯——魚嗣誠那樣弱嗎?”
“不是,主要有些奇遇,恢復得七七八八了。”裴液道,“勞你治完李蠶南就來等我,可惜我今晨走得早,沒給你報平安,費你擔心了。”
“哦,我倒沒覺得你是傻子,快死了還出去約會。”
“……”
屈忻顯然對另一件事一下子在意起來:“你說奇遇,是什么奇遇,竟能片刻叫你從重傷恢復到這樣嗎?”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后伸出手捏了捏他肩膊的肉。
想了一會兒,又道:“你能把衣服脫了嗎?”
“……你要好奇,明天讓你開刀。”裴液輕嘆一聲,拿劍鞘撥著她轉過了身,把這戀戀不舍的少女往殿門推去,“送客。”
等到殿里徹底安靜下來,月亮之后的夜幕已經全黑了。
裴液赤足盤腿坐在榻上,面前一盞燈火,膝上放著一柄劍和一只貓。
就今晨的談話而言,他不需要為此做任何準備,只要等待這個時刻到來,但裴液還是提前兩刻鐘坐在了這里,靜心凝緒,把身心狀態都調整到了最好,先一步沉入了心神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