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仙人臺撥給他的“麟血皇后”一案之所以還不能寫成結案文書,正是還差著這樣一環。
賀烏劍是從蜃境接近明月宮,但明月宮并不在水系之中。
與幻樓不同,無論當時、現在,還是曾經,那片土地都沒有過湖池,賀烏劍可以毫無痕跡地來到明月宮外,但他如何才能越過越沐舟的感知,突兀現身在魏輕裾的寢殿呢?
根據老人親筆所錄的“鎖鱗四年春·明月宮刺皇后案之卷”的描述,裴液相信賀烏劍是從蜃境之中直接出現在寢殿,不然越爺爺不會反應不及……但蜃境無水,又是如何漫延到岸上呢?
即便拿到《洛川尋渡》,裴液也沒找到這種秘法,所以這一環扣不上,結案就暫時寫不成,即他和李緘說的小尾巴。
裴液來到階前抱劍坐下,想起雍戟那句“我敢殺的人,你劍放到脖子了也只敢放下”,心里的寒意和怒火同時翻涌上來。
“裴少俠……你不去睡了嗎?”李先芳披著暖袍,從后面走了過來。
裴液回過頭,露出個笑:“以后都在這里睡了。”
“啊?”
“嗯。”
李先芳猶豫了一會兒,走過來看著他的臉,小心翼翼道:“您,您是表現不好,被殿下趕出來了嗎?”
“……”裴液緩緩轉過頭,看著她。
“要是……要是……我可以幫您找一些圖冊書畫。”舞女小聲道,“你別氣餒……”
“李先芳。”
“啊?”
“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裴液平靜看著她,“此言贈你,你好生記取。”
“……”李先芳茫然皺眉,然后低頭,“是。”
跟我有什么干系啊?她有些委屈地想。
……
……
“龍湖劍會每年都辦,而且完全開放,是京畿一帶最大的論劍盛事。雖然說‘長安春冬劍集’這樣的集會規格更高的些,但那是邀請,往往也不向整個江湖傳揚勝敗,只在神京劍者圈子里有所流傳。”晨起走在街上,戚夢臣講著,“但龍湖劍會辦在神京之外,宗門或散人,有名或無名,都可共襄盛舉。”
蘇行可撇撇嘴:“那不是要打些無聊的人。”
“是要打很多‘無聊’的人。”南觀奴微笑道,“這劍會往往持續兩旬半月,為的就是早去晚去都能趕上,也沒有什么規程,成千上萬人,許許多多的劍場,扎扎實實打上數天,誰打得好了,名聲自然就在龍湖畔傳揚出來,然后就有更多的人去看你,有更厲害的人上臺和你比劍。”
“這樣的場子對咱們來說最穩妥,你想打驚蟄劍集,可神京城里臥虎藏龍,打成名的不易勝,打無甚名氣之人又難免碰上潛龍。兩三場一敗,就難以翻身。”南觀奴繼續道,“龍湖劍會打幾十上百場,最終也會列出個前百榜單。姓名并來歷都會錄上,咱們一行七人攜的是《少隴玉劍冊》的名號,七人若都在前列,劍冊之名自然也就立住了,是為少隴江湖久遠計的事情。”
蘇行可咕嘟道:“哪有那么多潛龍不潛龍,我還是潛龍呢。”
南觀奴瞧他一眼:“是么,那你怎么沒拿了玉劍冊第一。”
此言一出,并行的幾人同時一驚。
崔子介笑:“最喜蘇弟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樣子,四個月前剛被無名之人狠狠踩了一頭,轉頭已忘了。”
蘇行可睨著他,咬牙摩挲劍柄:“你想打架嗎?”
戚夢臣回頭道:“那位第一,當時聽說也是來了神京啊。”
她看向南觀奴,南觀奴卻只打量著街邊的樓宇,好像就此忘了自己提及的話題。
過了片刻她回頭道:“明日盧氏的劍會,就子介和左生上場吧,咱們剩下的最好劍也勿帶,只去觀瞧就是。”
“劍也勿帶也太窩囊。”蘇行可又皺眉。
但沒人接他話,戚夢臣道:“好。”
閻秉劍也道:“好。”
除了那天五云樓上五人外,明珠水榭還來了左生,五劍福地還來了閻秉劍,如此,《玉劍冊》中前五來了四人,前十來了七人,算是劍冊修成后的首度露相,誓要打下名聲的。
名聲當然要以實力為根基,俗話說有多大碗吃多大飯,南觀奴很清楚這自己這一行人的上限,即便最具潛力的蘇行可,也很難帶來太超出預期的驚喜。
但這時候她仰著頭,看著晨起剛明的天色,面上是一貫如常的樣子,心中卻有些跳動不已的希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