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批閱、洗沐、就寢……女子在哪個殿里,裴液就坐在哪個殿門之外,如今夜里很靜,裴液聽到她在殿里很不均勻的呼吸。
裴液沒有承擔過這種任務,他在學著一點點把女子的生活行為圍攏得密不透風,出宮送、入宮接,今天吃飯前他讓小貓先試毒,得到了小貓的一巴掌和女子的笑聲。
不過這些其實都不是事情的重點了,他可以做得更謹慎些,但那也沒什么用,真正的問題是,他不知敵人選擇什么時機,又如何抵達。
十二個時辰、女子會做無數件事情,今天過去,還有明天,明天過去,還有后天。他可以做到在自己看來無限嚴密的守護,但一定仍有隙漏,不要許多,只要一絲。他是一副藤甲,刺客是一根針。
所以更重要的還是弄清楚這件事,裴液抱劍坐在臺階上望著天。天亮了就可以去一趟明月宮了,他想。
但這時他先站起身來,輕輕推開了身后宮殿的門。
李西洲剛剛服了丹。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才闔上眼睛,傷體、擾心、致幻、失血四劫如期而至,暈眩感越來越重了,她提前飲了一壺酒,深醉的感覺一波波涌來。思緒倒是凝滯起來,她漸漸忘了此身何處,也忘了自己是誰。
在這條路上孤自求索,她已經走了很久了,那時候沒有握住這么多權力,身后沒有這么多力量支持,她比現在矮一些、輕一些,也沒有認識裴液。
與任何人都無關,她朝著自己往回走。
人長大后總是會忘記很多事情,幼年的耳聞目見風一吹就散,只留一些碎片的顏色和感受,釀成成年后某一刻的流緒微夢。
但對李西洲來說,那些溫暖是刻骨銘心的,因為從那以后的一切都太冷了。
她一直在用盡所有的力氣找回她,大地荒蕪,群山和天空都沒有表情,她把已經取得的一切盡數丟棄遺忘,來重新撲入那個溫暖懷抱。
唯有忘記,才能找到你。
……
……
十天真是好長啊,她掰著自己花生大小的手指。
天亮一次就掰下一根,她每天都等著黑夜的到來,那時候就可以睡覺了,睡醒之后,就又過了一天。
“好久不見啦,西西。”
當她坐在殿里的小椅子上,把最后一根小指掰下來的時候,溫柔的語聲再次從身后傳來,她仰起頭,女人正低頭笑看她。
這里是她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她不敢跑去別處,怕女人找不到她。
她一下子蹦跳了起來,絆了兩下撲過去想要牽住女人的手,女人卻已經往殿外小跑而去了,嘴里喊著:“快跑啊西西,蕩秋千去嘍!”
她咯咯笑著,連忙顛兒顛兒地追在后面。
依然是殿里的后院,秋千系在樹下,對著那面宮墻。過了十天,她也沒有長高,還是得很費勁才能攀上秋千的座板,兩只小腳就高高地懸了起來。
“西西還記得怎么蕩秋千嗎?”
“用、用腰腰。”
她坐在座板上扭來扭去,一邊背著十天前的訣竅:“它向前……我也向前,它向后、要是它向后,我也向后。”
“對!西西真聰明!”女子在旁邊笑著,給她喊著助威打氣的號子,“一——二!一——二!一——二!”
但是根本就搖不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都有些耀眼了,細小的汗珠從她額發間沁出來。
“腰腰累了。”她仰頭道。
“好,那今天就不打秋千啦,我們……嗯,還去編花環好不好?”
“好!”
“走吧!”
“這是誰、誰做的秋千啊,為什么系這么高啊。”她學著大人埋怨道。
“這是給西西系的秋千啊。”
“可是我都夠不到地!怎么玩兒啊。”
“……是啊,系秋千的人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不來推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