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瞪著兩個清澈的大眼望她。
“有些人的相識就是那樣的,很平常,也沒有巧合和跌宕,不過古人說,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大概就是那樣吧。”李西洲抱著膝蓋,望著院子的墻檐,“越沐舟從西南歸來,就面見了魏輕裾,那大概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案卷上的記載來說,他們主要聊了西南那樁案子。后來越沐舟就回到仙人臺,升任了神京鶴檢。”
“越沐舟那時候其實想離開的,他一來不想繼續留在仙人臺了,二來如果一定要留下的話,至少離開神京,但魏輕裾勸住了他,后來應宿羽來到神京,就很為這件事高興。”
“再往后就是很危蕩的一段年月了。西南一事后往后挺長一段時間,大概一年左右吧,神京是安穩的,越沐舟一直辦鶴檢位上的事。但一年之后,被暴奪大位的猝然震撼的那些人回過神來,開始從里到外的反攻,那兩年大唐尤其勢如累卵,大位更替,境內動蕩,北荒揮師而南,實在是惶然動亂的一段年歲。”
“不過在這段時間里,兩人之間依然沒什么可言說的交集,仙人臺那時正是最鋒利的刀,越沐舟在鶴檢位上殺了很多人,刺破了很多樁謀劃,一年多些就做成了‘甲一’,魏輕裾則每日匆匆,多慮少眠,幾回親臨北疆與南境,兩人大約只偶有見面,才相敘幾句。”
“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們怎么就建立起那么深厚的情誼。”李西洲仰著頭笑了笑。
“北荒大捷之后,魏輕裾從北邊回來,那時雖依然忙碌,但局勢算是安定了,就有了些閑暇,她處理公務累了煩了,就到仙人臺或戲樓去尋越沐舟,吐一吐胸中塊壘;越沐舟離京辦完案子歸來,往宮里遞一道箋子,就請皇后出來喝酒。不過頻次也不很多,往往一兩個月里兩人時間才碰巧一回。”
“再往后,隨著局勢安定下來,帝后之間卻漸漸有些疏離了。”李西洲頓了會兒,“我至今想,母親應把許多事情都說給了越沐舟,哪怕是一些極隱秘、極重要的言語,但越沐舟肯定沒有記錄,都飄散在酒杯相撞的叮鈴里了。”
“就是那段時間,魏輕裾把自己和圣人的【牽心·知意】贈予了越沐舟和應宿羽,聽李緘說,那時候魏輕裾勸越沐舟帶應宿羽離京,但越沐舟拒絕了。”
裴液插嘴:“我看案卷里寫,是越沐舟想離開,魏輕裾勸住了他。”
“那是和應宿羽所講。”李西洲偏頭瞧他一眼,“你仔細想想,并不矛盾。”
裴液緩緩點頭。
一個人內心真實的傾向、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展現給親近之人的樣子,確實可以相反再相反。
“那時候母親懷著我,越沐舟就佩劍相隨,就是那段時間人們說越沐舟親信于皇后,佩劍于紫宸,宮禁無阻,幾為神京新貴。但其實他們的友誼不在那個時候,早在之前就已很深厚了。”李西洲回憶著,“當然那也是他們情誼的最后一段時光了。”
“后來你知道,三月初九,明月之刺,麟血事發,情勢就急轉直下了。”
裴液一時沒有說話。
李西洲也安靜了一會兒,道:“關于這件事,后來我和越沐舟聊,有幾點是外人所不知的。”
“那是十好幾年之后了,越沐舟并不想和我提及那夜事情的細節,蓋因不愿傷怒借著對故人之女的傾訴而流瀉。”李西洲回憶著,“他只說,明月之刺在操作上是由于仙權的猝不及防,但在更大的尺度上,那大概是一種無可回避的必然。”
“明月之刺往后的事情你肯定也不知道太多細節了,”李西洲繼續說,“其實后面還發生過三次刺殺。”
裴液抬起頭。
“麟血事發后的一個月,魏輕裾失去了一切的權力,這件事在神京掀起了巨濤,而且可以預見地會波及到剛剛有了安穩跡象的大唐全境。”李西洲道,“所有對魏輕裾發起了進攻的人都近若瘋狂,因為前幾年她的威名太卓著了,一旦出手沒有殺死她,每個人都恐懼那種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