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由來正直有禮,在裴液面前也從未說過他人壞話,這帶些小陰陽的損人倒是第一回。
裴液笑:“那他厲害在哪兒呢?”
“厲害在他那門劍上。”姜銀兒兩只手在背后握著劍鞘,輕輕晃悠著,“《六刃截暉》,晏日宮排在第二的殺劍,他年紀輕輕,竟快學完了,而我……”
裴液點點頭:“我剛剛才聽了授業,道家劍不重殺伐,尤其年輕弟子所修更短于實戰,你和同齡修者搏斗本就吃虧,全賴天賦過人,提前學了《鳳游》諸劍,才如此厲害。”
姜銀兒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很厲害啦。”
裴液想了想:“那照你說,這人用劍風格,一定也凌厲傲慢,殺意甚重了。”
“不錯,他對付張朝,就是連用三式攻劍,寧可受了張朝一劍,也要在一息之內將張朝擊墜下臺。”姜銀兒道,“而一來我并不會很厲害的守劍,二來他這門劍我是第一次遇到,也不知曉怎么拆解。”
裴液笑:“那我給你支個招,你聽一聽?”
“嗯?好啊!”
“我想你是道家出身,自小習萬物流轉之理,到了劍之一道,于劍理也往往比其他劍者著眼更深、更高,因而你與人弈劍,都是真正的‘弈劍’,總能解透劍招,從其最精微處拆解。
“這是格調最高的用劍方法了,是最令一切劍評家稱道的那種,你之所以能險破‘七步劍御’、偶爾勝過楊真冰,都是因為如此。
“但偏偏你又會輸給張朝。”裴液道,“蓋因他劍招極平實而拙,只以劍為一件磨銳的鐵器,絕不稍牽高妙,你反而無處下手了——我講的有錯沒有?”
姜銀兒思考著點頭,敬佩道:“世兄說的是。”
“用劍的比試,不是只有‘弈’的。”裴液于是微笑,“若是為了贏,你不妨試試‘拼劍’。”
“……拼劍?”
“不錯。我要冒犯你的道家心境了——不以柔克剛,也不以不變應萬變,他攻,你也攻,且抱‘大不了共摘此頭’之念,然后出劍。”
姜銀兒微怔:“可是,他自小就習的是殺劍、攻劍,以攻對攻,我能勝過他嗎?”
裴液笑:“我覺得是能的。我就由來喜歡這樣蠢笨的對手,喜愛以狠、以血、以殺劍凌人者,內心最深處往往怯懦。正因他真個把狠辣見血當成了不得的武器,打心眼里信奉、畏懼它的威力,所以當自己握有這種強大的暴力時才如此狂傲。他不相信世上有人不和他一樣畏懼。
“這種人瞧著不畏生死,但你一旦斗敗他的劍、或者比他看起來更不怕一死,他就再無膽量了。”裴液笑,“此之謂‘浮勇’。”
裴液看著少女,他知曉她心志遠比想象中堅韌勇敢,是絕不會在斗勇中落敗的。
姜銀兒蹙眉若有所思,又有些敬佩地看著少年:“世兄你見識真高,那我知曉了。”
“嗯,你試一試。”裴液笑,“萬一不行,我就趕緊沖上去救你。”
“……世兄,你說得信誓旦旦,原來自己也不確定啊。”
“哈哈,諸葛亮也有錯看馬謖的時候嘛。”
……
劍場之上人頭簇簇。
本級劍生二十余人一概在此,十幾位往屆劍生也穿插錯落。
雖然大家都穿著一樣的修劍服,但其實年紀不同,來自不同的劍門,彼此之間也未必熟悉。
昆侖晏日宮在中十二劍門里也屬中游,此番訪劍畢竟吸引了不少人,不過瞧見其來勢洶洶,很多本有意切磋的劍生也不愿意上場了。有的是自知實力不濟,有的是自家劍門與之有些牽連,還有的是如韓修本般,八面玲瓏——修劍院畢竟不是自己劍門,晏日宮想墊墊腳那便墊了,不值當去得罪一家大劍門。
裴液和姜銀兒走來時,時辰差不多,人也都坐齊了,他掃了一眼,許多陌生的面孔,同時也有許多人望過來,里面很多顯然也不認得他這張臉。
兩人就在邊上坐下,對面許多道目光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全是昆侖晏日宮的弟子,約有十七八人,華服玉冠,橫劍在膝。
當頭兩個瞧來是師兄弟的樣子,一個盛氣凌人的少年,瞳孔上吊,眉目鋒利;另一個平和些,含著笑,二十出頭的樣子,低頭細細盤著劍上的流蘇。
陳覓雙,許問桑。即是本代昆侖晏日宮的兩位排頭,許問桑列在鳧榜十八,本次訪劍他倒沒有出手,顯然只是做給師弟的道場。
蓋因其人列為前二十,早已聲名遠揚,楊真冰不出手的情況下,他勝一遍這些劍生并無什么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