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誠領此表,與諸卿萬民同心。”唐皇伸手接過此表。
馮忠御再拜,躬身退出紫宸殿。
所有禮官內侍,全都魚貫離開了此殿。
殿門閉合,一概禁衛侍從、皇子宮人遠離紫宸殿百丈,于長階之外遙遙靜候。
立者足有三四百人,無一人言語。馮忠御斂袖立在排首,裴液立在他身邊。
那座殿中只剩下李曜與真血麟子七人。
遙有傳言,大唐的皇帝不必登高山以封禪。紫宸,就是距離麒麟圣神最近的地方,也是距離天意最近的地方。
天色全然亮起來了,白日天行,從裴液的右頰轉向了他的腦后,明亮的日光照得臺階、照得紫宸大殿明亮生輝。
裴液在這時真正感到了這座王朝的古老與神圣,六百年的痕跡從這座宮殿上流過,而它依然佇立在這里,風雨之后依然如此強盛。
他忽然冒出一種懷疑,西洲的想法真的是正確的嗎
大唐如今之強盛,真的需要怎樣的變革
兩條意念從他紛雜的思緒里流竄過去,下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太緊張,以至于胡思亂想。
因為確實太安靜了。
麟選應當已經開始,但裴液什么也沒感覺到。
沒有任何的征兆或神跡,紫宸殿寂靜地佇立在那里,裴液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太陽已在正午,裴液沒想到這個儀式是如此之慢,他知道自己身周幾百人在一同等待,也知道宮城之外,百官也在一樣肅立等待,更知道皇城之外,整個神京城都在一般等待。
但他覺得自己會是最先忍不住的那個。
他確實擔心女子的安危,這種明知她就在百丈之外,但分毫不知她處境的感覺。
但他還是一直低著頭,聽著整個宮城的寂靜,聽著整個神京城的寂靜。
午時。
紫宸殿的門開了。
李曜走了出來,抬手平舉一份金詔。
裴液心一下子繃了起來。
身旁的馮大監身體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后低頭趨步,一步一步地走過三百丈的距離,沉重的寂靜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登上玉階,一絲不茍地跪地行禮。然后雙手高舉。
李曜將這份金詔放在他手上。
馮忠御再次叩首,而后趨步后退,下了殿階之后才向宮外而去,自始至終低頭而雙手高舉。
儀仗雅樂漸漸可聞,他穿門、過殿,身后的宣政殿越來越遙遠。
這條長路他走了一個刻鐘,步履沒有絲毫變化,繃起的身體也沒有一刻放松。
然后他回到了百官之前,一瞬間他感受到目光的重量,無數雙眼睛落在他手上這份薄薄的金詔上。
“麟選已畢。”他木聲道,口舌又感覺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比,“現于承天門外宣旨張榜。”
他低下頭,首次打開這既輕且重,既涼且燙的綢書。
即便他對每位嗣子都全無認知、全無偏向,此刻還是在這個血書的姓名上感覺有些晃眼,嗓頭發緊。
他知曉這個名字一從自己口中讀出來,就會在一天之內傳遍整個天下,所以他再次低頭,每一個字都再次確認了一遍。
然后他深吸口氣,抬起頭,中氣十足地朝著面前百官、朝著整座靜待的神京城宣讀出了這份詔書。
“麒麟親擇為本朝嗣君者,朕之長女西洲也。朕與之焚香、加冕、具朝服。片刻后,出朱雀門,見眾卿萬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