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冬劍臺的靈玄隨其劍而舞,幾乎將人們重新帶入了凜冬,祝高陽在其中心退步、架劍,每一擊都帶來一次搖晃,許多人都瞧出他的難以支撐。
“祝真傳,怎么靈玄不濟”關衣抬眸,“身體有恙嗎要認敗嗎”
祝高陽臉色微白,看著她抿唇一笑:“關少主,不要松懈。”
關衣沒有松懈。
劍風之中,這位女子幾乎飛了起來,乍隱乍現,宛如風神,每一劍都攜來千鈞之力。
玄門戰斗的基礎總是對靈玄的爭奪,但在這一項上祝高陽已完全失敗,如果冬劍臺此時是一片海,那么祝高陽就是孤舟,關衣就是海神。
祝高陽支撐得十分艱難,這時每接一劍他都已開始踉蹌,臂膊震動,身形搖晃,確如浪中飄舟。
裴液心臟提著,他有時都瞧出關衣劍中隙漏——她也不在乎展露——但男子已確實沒有余力去捉。
這種實力上的硬差距無可逾越,正如當時在奉懷時邢梔就說,實力四存其一,對正在上升期的男子很可能是難以翻身的重創。
裴液抿緊了唇,看著場上艱難踉蹌的身影有些難過,即便早已知曉了這個事實,他對男子最深的印象依然是驕傲、堅韌和無所不能。
但下一刻他眉毛微微一松,兩眼怔住——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種旋律。
也許是受益于近日的琴樂,他對韻律、尤其劍中的韻律敏銳了很多。
在很多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裴液已隱隱聽到了緩慢地、漸入的節奏。
從劍聲中傳出來。
未必總是上位者掌控下位。
有時候,自以為掌控了對方的人,往往因沉醉于這種掌控,而在實際上受到對方的引導。
祝高陽就是如此。
發簪早被震脫,他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
以一種難以想象的、超卓的對劍道的理解,他每一次接劍,都接在自己想要的地方;每一合過后,關衣都不自覺地斬在他準備給她的地方——因為那里如此合適。
她沉醉于這種逼近勝利的、強大的力量感,沉醉于對他的壓制,如果她要離開,祝高陽就會迸發出劍勢,令她頗感不安地重新回到這種節奏。
劍臺上吹拂的依然是北國曠野的冬風。
強大、凜冽……但其中漸漸奏響的卻是楚歌。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等關衣霍然意識到失去掌控的時候,她自己也已陷在了這旋律里。
兩柄劍之間的交擊已全然在這種節奏之中。
她只能扮演自己在其中的角色,一刻不松地追逐著身前的白衣,追求著下一劍的勝利。
但她每一次竭盡全力地追逐,都只令男子踉蹌的身形變得更加縹緲。
美麗的歌聲似乎隱隱響起來了,北國的風漸漸消去,兩劍交擊如琴,令裴液如癡如醉。
“朝騁騖兮江皋,夕弭節兮北渚……
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