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在氣頭上,都忘了實驗車間里都是一群廢物,甚至連能夠看懂普通設計圖紙的人都沒幾個。
這也是他的研發進度極為緩慢的重要原因之一。
實際上,針對52馬力的舊型號進行的壓力表及泄壓閥的重新設計,也是一周前,才剛剛完成的——幾乎是靠他一個人熬夜干出來的。
是的,整個博爾頓-瓦特公司的中高級技師都是桑德爾之前招進來的。
而他的招聘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必須是廢物。
同時桑德爾和他們簽署的都是終身制的工作協議,公司如果解雇他們,就要付出上千英鎊的補償款。
所以瓦特在接手實驗車間之后,也只能捏著鼻子用這些棒槌進行研發,勉強新招了兩個有點兒能力的年輕人,還被這些老技師集體排斥。
瓦特努力平復情緒,對不遠處的一名褐色頭發的年輕人高聲道:
“馬瑞克,去整理樣機的資料,挑出有關震顫故障和超重的部分。”
那是整個實驗車間里唯一能用的技師,幫了他不少忙。
馬瑞克立刻高聲道:
“好的,瓦特先生,我需要40分鐘。”
就在這時,博爾頓意外地推門而入——他平時很少來車間——將一封信塞給了瓦特,神色凝重道:
“您最好看看這個,是桑德爾剛剛寄來的。”
“桑德爾?他還……”瓦特想說“他還活著”,但還是將后半句吞了回去。以桑德爾當時的傷勢來看,能活半年多絕對是個奇跡。
他疑惑地展開信紙,就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顯然桑德爾握筆有些吃力。
前兩段是慣例問候,而后內容突然轉到了大功率蒸汽機的研發上。
桑德爾表示,自己當初說了謊,180馬力的蒸汽機根本無法成功,他擔心失去首席技師的位置,所以一直在隱瞞研發遇到了致命的阻礙。
這也是當時樣機爆炸的原因,他為了有所突破,而冒險使用小體積鍋爐,將壓力提升至0.85mpa。
他在治療傷勢的這段時間里反復琢磨,設想了所有可能,現已確認,180馬力的指標設得太高了,或許應該先開發80到90馬力的蒸汽機才比較合適。
瓦特的臉色瞬間慘白。
其實他自己早就有了類似的想法,但心中一直有個“桑德爾都能做到,我也一定可以”的信念支撐。
而此時這唯一的信念卻崩塌了,他只覺得自己是那么地無助,就如同一只在漩渦中掙扎的螞蟻,無盡的深淵將是這一切的歸宿。
他將桑德爾的信揉成一團丟掉,跌坐在一旁的鑄鐵架上。
博爾頓看了眼巨獸般的樣機,又拉著瓦特問道:
“下午的匯報……”
后者搖頭:“讓馬瑞克去吧。”
“他?行嗎?”
博爾頓已是滿頭冷汗。
公司已經暫停交付高壓蒸汽機半年多了,賠償的違約金超過50萬英鎊——這還是英國政府動用外交手段游說各國政府,讓他們施壓購買蒸汽機的公司延長交貨時間的結果。
目前,博爾頓-瓦特公司已經將政府投資基金所投的那幾十萬英鎊基本賠光了,賬面上雖然還有14萬英鎊,但只有他知道,實際的流動資金已不足1萬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