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硯辭抬眸看向雙手攏袖,此時有些低聲下氣看上去莫名有些窩囊的父親。
已經明白了他的未盡之意:要不是東府出了意外,這侯爺的爵位未必輪得上他。
傅硯辭此時有些納悶,想當初自己娘親盛妝出嫁,到底是看上了父親什么?
若娘跟他講得英雄救美的故事是真……
那又是哪里出了錯?
此時,他腦海里不由想到另外一張相似的臉。
不同于眼前之人的細膩,那人的臉曬得黝黑還都是褶子,溝溝壑壑如老樹皮。
摸上去粗糙拉手。
可精神矍鑠,一雙眼睛極其銳利,聲音也如洪鐘,有時要捂著耳朵聽。
傅硯辭幼年沒有板凳高,就曾被歸家的祖父于北風煙雪的天氣,隨手一卷抱在懷里打馬出了城,順帶剿了個匪。
“別學你那個脂粉氣娘里娘氣的爹,好男兒應該馬革裹尸,血灑疆場,保家衛國,勇往直前!”
小童傅硯辭白嫩的手指堵著雙耳,翻了個白眼兒,毫不客氣頂撞了回去。
“可祖母說要孫兒考狀元,光宗耀祖,說書中自是有黃金……”
“呸!你祖母除了聽戲除了哭還懂個什么,我還不知道她?繡花繡成了哪吒,寫字涂成了蛤蟆……就是納雙鞋,左右腳也能縫成順撇兒。”
“那祖父為何娶祖母?”小童梗著脖子,眼神滿是倔強。
忠勇侯被問噎住,“額……這個嘛,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祖父認識的字少,還是從軍后跟軍師學的,想當年軍師手把手教老夫寫得第一個字,就是信!”
當然,他拿長刀長槍的手,第一次提筆手直哆嗦,一個勁兒地抖,墨滴打花了兩張紙,半個時辰他才寫了個狗爬如蝌蚪上樓梯一波三折的瞥。
最后還是軍師實在看不下去,穩住他手背寫下的……
在孫兒面前,此處按下不能表。
“男兒無信則不立,豈能飛黃騰達便悔了婚約。那不是人干的事兒!”
“家鄉的窮秀才們認識的字倒是比我多,如今見了老夫還不是乖乖給老子行禮?”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當年你祖父我從軍時候就識字,豈能只是個“忠勇猴兒”,那公爺也該老夫當了。起碼比定國公那黃毛小子強!白頭粉面的,長得就像個公公……”
“祖父,我不想當猴兒……”
“為啥?”
“……太丑了。”
“哈哈哈哈……是不能找丑的。其實你祖母年輕時候長得也俊著呢,十里八鄉小伙兒下田都貓樹后偷看……
都是一群窩囊廢!
看上了就上門提親嘛,我看上了,提著半扇野豬就登門了!媒婆都省了,這娶妻嘛還不是草地里炕沿兒上被窩兒里那點子事,娶個順眼的就成。
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聰明自己護著就是。太聰明的假么假式的,張口夫君奴家,閉口官人我要的……咱泥腿子也應付不來……
不過孫兒長大可要找個聰明點的,別娶了個母猴兒,再生了一窩子的小猴兒,那可丑得很了……”
“孫兒?”老夫人湊了過來,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還看你爹看走神兒了?”
傅硯辭回過神看向了他祖母,想到祖父臨終之時拉著他手,指著禪意園,又指著東府……
直到他哽咽著回他,祖父放心吧。
這才咽了氣。
其實傅硯辭也不知道怎么能令祖父放心。
只是知道這么說,似乎祖父能安心上路。
此時,他定定地看著老夫人,倏地問了句,“祖母,孫兒有一事疑惑了很多年,不知當不當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