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橫店突降暴雨。
雨腳像無數根銀針,斜斜地釘在攝影棚的鐵皮頂上,叮叮當當,吵得人耳膜發脹。
謝莜莜趴在監視器后方的小桌板上,耳機里導演的聲音斷斷續續——
"再來一條……蕭執情緒不夠,雨再大一點!"
她抬頭,棚頂的人工降雨閥門被道具師擰到最大,冰涼的雨水瞬間澆在郭麒麟身上。
他今天拍的是蕭執得知身世真相后,獨自沖進雨夜的那場重戲。
玄色錦袍吸飽了水,沉重得像一副鐵甲,他卻得像片落葉,在泥水里跌打滾爬,最后跪在青石板上,仰天長嘯。
"啊——"
那一聲喊,嘶啞、破碎,像有人把喉嚨撕開,硬把心肺掏出來扔在雨里。監視器后頭幾個小姑娘當場紅了眼。
謝莜莜的指尖卻掐進了掌心——只有她知道,郭麒麟這場戲臨時改了臺詞:原本該喊"為什么騙我",被他改成——
"沈婉,你回頭——看我一眼!"
那是第37場里,蕭執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雨水順著他的下巴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是淚。
導演喊"卡"之后,全場寂靜三秒,然后掌聲炸開。
郭麒麟沒起身,仍直挺挺跪在雨里,胸口劇烈起伏。
工作人員沖上去打傘,被他抬手擋開。
隔著雨簾,他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鎖住謝莜莜。
那一眼,太亮,像黑夜里突然打過來的車燈,照得她無處遁形。
謝莜莜到底沒忍住,拿了條浴巾沖進雨景。
雨水砸在她頭頂,瞬間浸透襯衫,冰涼地貼在皮膚上。她顧不上,幾步沖到郭麒麟面前,把浴巾往他頭上一兜——
"你瘋了?高燒三十九度還淋雨!"
男人渾身滾燙,雨水蒸騰出熱氣,像一塊燒紅的鐵。他抬手,卻不是接浴巾,而是一把攥住她手腕,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
"謝莜莜,我演得對嗎?"
謝莜莜一愣。
"蕭執的疼,我演對了嗎?"他又問,牙齒打顫,眼底卻執拗得要命,"你寫他'連哭都克制',我哭不出來,只能喊……會不會太滿?"
雨聲太大,謝莜莜聽不清自己的心跳。她只能搖頭,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先起來。"她試圖拉他,卻被他反扣進懷里。浴巾掉在地上,瞬間被雨水浸透。
郭麒麟的下巴抵在她發頂,聲音混著雨聲,像隔了一個世界——
"你不回答,我就不起來。"
像個耍賴的孩子,卻用盡了成年男人的力氣。謝莜莜被他勒得生疼,肋骨里那顆心,跳得幾乎要破腔而出。
"演對了。"她輕聲說,"蕭執的疼,被你演活了。"
男人緊繃的背脊這才松了松。下一秒,他整個人重量壓過來,額頭抵在她肩上,滾燙的呼吸噴在她頸側——
"那……抱一下,不過分吧?"
謝莜莜僵在原地,雙手垂在身側,雨水順著指尖往下淌。三秒,或者五秒,她抬手,回抱住他。
手指碰到他濕透的背,摸到凸起的肩胛骨,像摸到一對被雨水打濕的翅膀——隨時可能帶她飛,也可能隨時折斷。
半小時后,酒店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