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月亮的地方。”
任如意轉身,掀簾喚人:“備馬車,輕裝,南下去丹陽。”
丹陽,燕七故鄉,水網縱橫,月夜千燈。
男人卻搖頭,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她披風一角:
“先……替我守好落雁關。玄蜂……是朱衣衛最后的老底,別讓他們……踩著她鋪的路過來。”
任如意背對他,肩頭微繃,半晌吐出一句:“好。”
夜,落雁關箭樓。
任如意獨坐,案前攤著一張新繪的“玄蜂”譜:
共三十人,皆戴黃玉蜂紋面,擅毒、易容、群戰,
首領“蜂后”,戒律堂排名第三,真名不詳,從未失手。
她執筆,在“蜂后”二字旁,添上小小注腳:
““疑為女子,善馭人心,喜以故人面目現身。””
寫罷,她抬手,取過墻上長劍——
劍身狹長,名“照月”,昔年寧遠舟所贈。
劍出鞘,寒光映出女人冷冽眼瞳。
“照月,”她輕聲道,“隨我斬蜂。”
關外五十里,殘月如鉤。
荒驛,枯井。
三十騎黃玉面具無聲駐馬,首領抬手,面具下傳出女子柔媚嗓音:
“落雁關,三日后破。”
她指尖輕撫一面新制“人皮面具”——
面皮粗具五官,尚未點睛,卻依稀是少女輪廓,頸側一點雀痕,栩栩如生。
“零號啊零號,”蜂后低笑,
“你以死破局,我便借你的臉,再收一局。”
同一夜,安國·朱衣衛高塔。
鄧恢立于檐角,手執赤紅小隼,隼爪竹筒內,新收回的信箋只寫一行:
““蜂后已至,零號尸骨無存,照月劍將出鞘。””
男人讀完,指腹微動,信箋碎成漫天紙蝶,被夜風卷散。
他抬眼,望向遙遠的梧國方向,聲音輕得像情人間絮語:
“任如意,別讓本督失望。”
落雁關,晨號再起。
鐵甲列陣,刀光如河。
任如意披玄色披風,立于高臺,目光掃過臺下三軍。
她緩緩拔劍,劍尖指天,聲音不高,卻隨風傳遍城頭——
“今日起,落雁關戒嚴。”
“凡戴黃玉面具者,格殺勿論。”
“凡言‘零號’者,先擒后審。”
“本將不要俘虜,只要血債。”
三軍齊喝,聲震霜雪。
高臺之后,一面新制白旗被升起——
旗心未繡任何徽記,只粗粗繪一只振翅飛鳥,雀痕為睛。
風獵獵,旗影掠過任如意側臉,像誰的手,輕輕替她拭去眼角冰晶。
無人知曉,關內最偏僻的傷兵帳,燭火徹夜未熄。
燕七倚坐,懷中抱著那枚熔毀的銀鈴,指尖一遍遍描摹雀痕。
每描一次,便低聲念一個名字:
“莜莜。”
燭淚堆疊,像一座小小的雪墳。
而在更遙遠的安國廢墟,
焦土之下,有新芽悄悄鉆出,頂著尚未冷卻的灰燼,開出第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
——無人記得,那花名“不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