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關大捷后第五日,清晨。
任如意披甲登樓,俯瞰校場。
校場中央,一字排開三十具黃玉面具,被釘在木樁上,裂痕里尚帶暗紅。
面具前,獨豎一桿白旗,雀痕為睛,迎風獵獵。
“將軍,已按您吩咐,面具熔火漆,筑‘蜂冢’,三軍輪流唾之。”副將低聲。
任如意點頭:“傳令,今夜起,分兵三路。”
“第一路,輕騎三千,夜渡黑水河,斷朱衣衛北境眼線。”
“第二路,步卒五千,攜蜂后囚車,明日出關,假道商南,聲言入京獻俘。”
“第三路——”
她微頓,指尖輕叩“照月”劍鞘,聲音低而冷:“由我親率,八百死士,暗渡龍牙谷,直插安國腹心。”
副將駭然:“龍牙谷乃死境,崖高千仞,毒瘴遍布……”
任如意抬眸,眼底映出遠方烽火:“死境,才藏生路。”
“我要的,不是邊關小勝,是朱衣衛心臟——鄧恢。”
同一時刻,安國·朱衣衛內廷。
鄧恢立于銅鏡前,由侍女為其披袍。
袍色玄青,以銀線暗繡萬花,行走間花影浮動,像毒藤纏骨。
鏡中男人,眼尾微挑,唇薄,天生笑面,卻偏生一股冷腥氣。
階下,戒律堂副使跪稟:“蜂后失利,被囚;北蠻退兵,任如意疑將東征。”
鄧恢抬手,示意侍女停針,側首問:“她走到哪一步了?”
“回督公,已筑‘蜂冢’,三軍唾面;另——”副使遲疑,“探子報,任如意密派輕騎,似欲渡龍牙谷。”
鄧恢輕笑,指尖拈起案上小小銅鈴,搖了搖——
鈴聲清越,卻驚起梁間灰鴿。
“本督候她多時。”
“傳令,啟‘鏡花’計劃。”
“另,請‘玄狐’出山,就說——”
男人聲音低柔,像與情人耳語:
“舊債該還,再晚,就看不見月亮了。”
夜,黑水河。
月細如鉤,寒光浸水。
三千輕騎銜枚疾馳,馬蹄包布,無聲無息。
為首女將,玄甲紅纓,背掛短弩,腰懸“照月”——竟是任如意本人。
她親領第一路,棄大軍而東,只為速戰速決。
河對岸,朱衣衛烽火臺聳立,臺頂守卒兩人,一明一暗。
任如意伏身,取短弩,搭三支“烏羽”——
弦拉滿月,無聲疾射!
“噗!噗!”
明哨卒喉間血花迸濺,暗哨卒剛欲驚呼,第三支弩已貫胸而過。
烽火臺尚未燃起,輕騎已涉水而過,如一條黑線滑入安國腹地。
龍牙谷,毒瘴彌漫。
八百死士,面覆浸藥紗,腰系長繩,魚貫入谷。
谷中毒藤纏骨,稍有不慎即被拖入深淵。
任如意走在最前,以劍斬藤,開路前行。
夜半,谷深無星,唯火把照出五步。
忽有腥風撲面,一條碧鱗巨蟒自藤幕垂下,張口吐信!
任如意不退,左手火把握前迎,右手照月貼地掠起——
火燎蟒眼,劍斷七寸!
碧血濺石,發出“嗤嗤”腐蝕聲。
死士們無聲繞過蛇尸,繼續前行。
安國·鏡花小筑。
竹林幽深處,一盞青燈,一屏紗。
紗后,人影獨坐,手執黑子,自弈。
忽有風來,燈焰搖,一粒黑子“叮”然落盤。
“玄狐先生,督公有請。”
侍童隔簾躬身。
燈影下,那人抬眼——
眉目清雋,左眸卻蒙一層灰翳,像蒙了霧的鏡。
“知道了。”
聲音溫雅,帶著一點病懨懨的沙。
第三日,商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