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可能幸存的9連戰友,不管敵軍的封鎖線多么嚴密,撤退的命令都不該有任何猶豫拖延。
棄守天馬山,已經是阻擊作戰第二階段,友軍替下14團接防之后了。
結合天馬山戰役的實際情況,我認為提前撤退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掩護任務已經達成,犧牲不再那么必要。”
犧牲?那是為了勝利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質問很犀利,陳一鳴感到的卻是慶幸。
侯老師,既然我們在撤退這一點上已經達成了共識,我想我可以繼續往下問了。
還好他想的多一些,事先就想過自己這個導演與演員之間存在的理念錯位。
現在死守的命令變成了撤退,給他提出了一個觸及他思考盲區的特殊情境。
他長了一張容長臉,臉頰瘦削,法令紋很深,兩只耳朵略有些招風,粗看細看都不是帥哥那一掛的。
陳一鳴問道,“侯老師,資料想必伱都看過的,你試鏡的角色是14團團長,給傳令兵布置穿越封鎖線向前沿陣地傳達撤退命令的任務。
他算是華國影視劇中的軍人專業戶了,橫著數從將軍到小兵,縱著看從民國到當代,什么軍裝都穿過,什么陣仗都見過。
但在《1951》里的團長是一個連續煎熬了十幾個晝夜的操心人,掉秤、憔悴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開門大吉!
飾演團長的侯永年紀最長、輩分最大、戲份最少,特效妝更是幾乎沒有,順理成章地第一個試鏡。
以板正的軍人坐姿坐在陳一鳴對面,看得出,侯老師的態度很職業,對這次試鏡也很重視。
到時候要是服裝不夠或者不合身,那試鏡就徹底搞砸了。
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后一個決定呢?”
侯永這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說道。
身高177,體重135,配上故意做大半號、洗得略顯發白的志愿軍夏季軍裝,顯得整個人又瘦又干巴。
類似的情境他當然演過,指揮員派通信兵前往失聯的前線陣地,傳達死守待援的命令。
攝影機已經架好,客串攝影師的祥瑞也到了。
陳一鳴繼續提問,“侯老師,我們假設,14團團長確實發布了這道提前撤退的命令,你覺得他會是出于何種考慮呢?”
陳一鳴笑著贊同,“誰說侯老師不懂軍事的,這一點你的回答,與戰史專家的說法完全一致。事實上第二階段棄守天馬山,也是出于同一個原因。
試鏡當然可以借助化妝、服裝等技術手段體現,實拍就要看侯老師的敬業程度了。
問好寒暄過后,試鏡正式開始。
現在9連與團部失聯已經超過40個小時,你又做出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對于參謀和傳令兵來說,同樣十死無生。
就是因為從劇本到分鏡再到畫面,其實要經過三次主觀創作,沒有演員的精準詮釋讓劇本主旨落地,導演想得再好再花哨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坦白地講,我認為電影的這個改動對14團是不公平的,如果我是團長,不會允許這種虧損集體榮譽的原創情節出現。”
比如說,如何用一套成熟的話術,說服那幾位戲骨級的演員,按照他對電影的設想來塑造人物。
陳一鳴交待小美,務必督促魔影廠的道具車間,周二下班前一定要把試鏡演員的戲服搞定,周三的試鏡全靠這批衣服。
陳一鳴的問題一下子問住了侯永。
侯永1967年出生,今年43歲,蘇省人,本省戲劇學校畢業之后考入東部軍區前線文工團,前年被選入合并重組的總政軍藝團,是一個軍齡20年的老兵。
既然鉑爵這邊一片熱火朝天的工作氛圍,前期各項工作也都在有序推進,那他這個導演就可以專心想一些形而上的東西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他怎么把這段話說給親歷危險的參謀和傳令兵聽呢?或者說,他該怎么把這段話說給銀幕前的觀眾聽,該向觀眾傳遞怎樣一種情緒呢?
悲壯?傷感?激動?慷慨激昂?義憤填膺?似乎都有些不對味道。
一時間,他竟有些詞窮口拙的感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