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箭射死了那個漢婦之后,鮮卑人便面無表情地回到了草廬之中,端起一個粗糙的土陶壺,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
那鮮卑人的行動自然是驚動了周圍的屋舍人,不過那些人皆猶如沒聽見一樣,翻身繼續呼呼大睡。
仿佛屋外,死的不是一個婦人和一個嬰孩,而是母狗和狗崽。
只有一個穿著深衣曲裙,頭部裹實,踏著土氈鞋的瘦削中年胡人,一臉怒氣到了那光膀子的鮮卑漢舍中,用一口晦澀難明的鮮卑話喊道“儯幔,你別太過分了我們是奉柯最闋令來漢境偵查的,不是讓你來這胡亂作為的”
那個被稱作儯幔的鮮卑漢放下陶壺,不屑地看著中年胡人“扶落,你弄清楚,我可不是中部的人,我是效忠于和連大汗的,柯最闋能管你一個小可汗隨侍,可管不了我,我想做什么,都不需要你來教訓,懂嗎”
叫做扶落的鮮卑人氣的臉色煞白“和連什么時候成了大汗他現在還不過只是東部落的一個汗,你居然叫他大汗你想造大汗的反嗎”
儯幔根本不以為意,他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又嗦了一下自己臟兮兮的手指。
那根手指適才被漢婦給咬破了,尚在流血,不過他顯然一點都不在乎。
“你覺得我造反好,等回了彈汗山,你大可去大汗面前告我不過,我覺得以你這樣的身份,怕連大汗的王帳,都進不去。”
“你你”
“滾出去”
扶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藏在布襖大袖中的拳頭握的咯吱作響,似有撲上去跟儯幔的拼命的沖動,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轉身出去了。
雖然他和儯幔都是這次入漢境探查的頭領,但實則分不同屬。
鮮卑有上百個部落,這些部落同時又分別為東部,中部,西部三部,而三大部的所有鮮卑,則被大汗檀石槐統一著。
中部鮮卑的最高統治者,被稱為柯最闋,而扶落隸屬于中部鮮卑,至于剛才殺人的儯幔,雖是中部鮮卑的人,但同時也是鮮卑檀石槐親兒子和連的直系手下。
漢人文化傳承數千年,各種階層派系盤根錯節,鮮卑的文化雖然才剛剛得以啟蒙,但在這方面卻并不遜色中土多少。
扶落出了草廬,就見一名鮮卑人匆匆跑來“儯幔也太過分了,仗著是和連的親信為所欲為,這可是在漢境,我們每一步都那么小心,他居然敢囚禁十多個漢女歡愉,萬一走漏了風聲,咱們這三十人都得死在這”
扶落冷冷道“沒辦法,和連現在得勢,就是柯最闋見了他,也得敬讓著,咱們又算什么。”
“扶落,我聽說大汗快要不行了,所以和連現在才這么猖獗”
“閉嘴都是謠言”扶落惡狠狠地打斷了他,隨后他看了看天色“那幾個出去野獵的漢人還沒回來”
“我正要跟你稟明這事,這都一夜了,那些人說是出去野獵,卻一直不見蹤影,該不是出什么事,被豺狼叼去了吧。”
“哼哼,你看看他們的樣子,從太行往涿郡這一路,他們比豺狼還兇,狼吃的東西他們敢吃,狼不敢吃的東西,他們也敢吃,都說漢人活的比我們鮮卑人好,依我看,也要分哪些人就像是這些被逼遁入山的漢民,過的比還不如我們的牛羊”
“那,不管他們了”
“一群畜生管他們作甚招呼大伙好好睡覺明天查探完這附近,咱們從太行回草原去”
此時,距離里村不遠,劉儉、劉備、張飛、簡雍等人已經暗中潛伏了過來,黑夜之中,那處里村雖無動靜,卻猶如一頭趴在地上的龐大怪獸,在黑夜中瞪著一雙晦暗的眸子,緊緊地向他們所在的方向盯過來,分外滲人。
“我看那寨子中最少也有幾十號人,咱們就十四個人,這么做還是太冒險”
簡雍喪氣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劉儉猛然轉頭,看向身后的十三人,盡量壓低聲音,但又不失氣勢地道
“天地迴薄,貴賤翻躡,我輩何必長為民也難道這大漢的官爵、俸祿就終歸與我等無緣嗎我看未必”
他本想說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仔細想想實在是大逆不道,于是放棄了。
“天不與大功,非我等之過,如今天賜大功在眼前,事成,我等皆可一舉翻身,從此脫出泥道,享功勞俸祿事不成,我也說了,天時地利在我咱們也可全身而退,難道男兒丈夫,連這一搏的勇氣都沒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