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見陛下心神不屬,恐生意外,便上前欲行禮問安,也好從旁看顧一二。誰知……
誰知陛下似是受了什么驚擾,或是腳下濕滑,本王還未及靠近,便見陛下身形一晃,竟……竟失足跌入了池中!”
“本王當時魂飛魄散!想也未想便欲跳下去救駕!奈何自幼不習水性,倉促間只在池邊踉蹌了幾下,蹭污了衣袍,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陛下……本王心如刀絞啊!”
“當即呼喚侍衛相救,所幸宮中反應迅速,及時將陛下救起。只是……”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露出痛心之色,“臣不善水性,未能及時施以援手,實在有負皇恩。”
褚睿一番話情真意切,邏輯看似縝密,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反倒襯得像個憂心君上的忠臣。
林詞安靜靜聽著,面上依舊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無人能窺探其下翻涌的思緒。
他的目光在褚睿那看似悲痛懊悔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褚睿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后背幾乎又要滲出冷汗,卻強自維持著鎮定的表情。
然而,林詞安并未立刻發作,也未深究。他只是極淡地、幾乎看不出幅度地頷了下首,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王爺受驚了。陛下既無大礙,此事容后再議。”
他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
林詞安不再看褚睿,轉而將目光投向榻上依舊昏睡的褚子玉,眸色深沉。
(不急。)
他在心底冷冷地想。
(是意外,是人為,還是……果真因我而起?)
(且等你醒來。)
(等你親口告訴我。)
(屆時,一切自有分曉。)
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一個確切的答案。
而在那之前,所有與此事相關的人,都仍在審訊的名單之上,一個都跑不了。
林詞安端坐于椅中,目光看似落在昏睡的褚子玉身上,實則意識深處。
主人格的意識如困獸,瘋狂沖撞著壁壘,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與占有欲。
(你把他逼成了什么樣?!若他真有萬一……)
(閉嘴!他是我的,這具身體也是我的。)
脫口而出的話,讓副人格意識到了什么。
兩種截然相反的意念劇烈交鋒,讓林詞安搭在扶手上的指節繃得死緊,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站起身。
“好生照料。”
他便猛地轉身,大步離開了寢殿,仿佛逃離某種能焚毀他理智的源頭。
殿內重歸寂靜,只余幾名宮人屏息凝神地守著。
不知又過了多久,榻上傳來細微的動靜。
褚子玉眼睫劇烈顫抖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周圍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松氣聲。
但很快,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陛下排斥著所有人的靠近,將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仿佛這樣就能安全一些。
宮人們束手無策,驚慌不已,只得趕緊派人去稟報攝政王。
林詞安去而復返,步伐依舊沉穩,但眉宇間凝著一絲未散的躁意與冷冽。
他推開殿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那雙總是盛著怯懦、隱忍、或偶爾閃過一絲倔強的清澈眼眸。
此刻卻像蒙上了一層永遠無法消散的迷霧,空洞、茫然,甚至帶著一種孩童般的懵懂與……恐懼。
林詞安正一步步走來,臉色陰沉,準備迎接或許會是怨恨、恐懼、或是繼續強撐的麻木眼神。
然而——
褚子玉的身體猛地劇烈顫抖起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物,猛地蜷縮起來,試圖向后退縮,喉嚨里發出小動物般的、破碎的嗚咽。
“別……別過來……痛……”
他聲音嘶啞微弱,充滿了驚懼。
林詞安的腳步猛地頓住,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
聽到陛下醒來,急忙趕過來的劉太醫試圖上前安撫:“陛下,您醒了?感覺如何?臣等……”
“走開!”
褚子玉卻像是被觸碰到了逆鱗,猛地揮開太醫的手,動作間充滿了不似作偽的驚惶。
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林詞安,那眼神里的恐懼幾乎要滿溢出來。
“……主人。”
“……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