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起頭,那雙空洞茫然的眼里蓄滿了生理性的淚水。
望著林詞安,像一只被雨淋透后終于找到家的、卻依舊害怕被再次拋棄的小狗,再次開口。
“……主人……”
林詞安站在原地,他看著榻上那蜷縮成一團,像一只渾身樹滿尖刺,卻只對他露著柔軟的肚皮的小刺猬似的褚子玉。
所有宮人內侍全都駭得低下頭,恨不得自己又聾又瞎,殿內死寂得能聽到炭火蓽撥的微響。
那雙總是盛著復雜情緒——畏懼、隱忍、偶爾反抗——的眸子。
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懵懂和驚恐,如同被徹底洗刷過的琉璃,倒映出的,唯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一股極其陌生而尖銳的刺痛感,混合著一種近乎暴戾的占有欲,猛地攫住了林詞安的心臟。
(他怕所有人,卻只認得我?)
這個認知帶來一種扭曲的快意和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的心疼。
“都退下。”
他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比方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暗啞。
宮人們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迅速退出,并將殿門輕輕合上。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伸出手,用冰涼的指尖,極其輕緩地拂過褚子玉濕漉漉的眼角,拭去那滾燙的淚珠。
動作甚至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生疏的僵硬。
褚子玉像是被安撫了,嗚咽聲小了些,下意識地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指尖,如同尋求溫暖的小獸。
“耶斯!終于熬出頭了!以后就不用早起上朝批奏折了?不用跟那群老狐貍打機鋒了?不用再被太后薅羊毛了?
天吶!這就是躺平的快樂嗎!”
“大佬,您的興奮值超標了…請收斂一下,要ooc了。”
褚子玉趕緊深吸一口氣,內心默念‘我是傻子我快樂’:“好好好!統統你看好了,從現在起,我就是一個只會喊主人和要抱抱的掛件!”
褚子玉實在是克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他順勢將臉更深地埋進林詞安的掌心,甚至無意識地用鼻尖蹭了蹭那微涼的皮膚。
這一刻,林詞安眼底翻涌的陰沉與躁意奇異地平復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幽光。
他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被徹底洗去了所有棱角、所有記憶、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和對他近乎雛鳥般的依賴的褚子玉。
這不是他預想中的任何一種反應。
(也好。)
一個冰冷而帶著一絲奇異興奮的念頭,在他心底升起。
(忘了也好。)
(忘了那些無用的掙扎,忘了……過往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如同一張白紙,只染上我的顏色,只認得我的氣息,只聽從我的聲音。)
(恐懼也好,依賴也罷,從此以后,他的世界,只剩我一人。)
他有的是時間,從頭開始,慢慢地、徹底地,將這個人,塑造成只屬于他的模樣。
他的所有物,以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方式,徹底地、完整地,只屬于他一個人了。
連靈魂,都打上了他的烙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