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個問題沒辦法回答。攤賦的錢從哪里來的?說自己掏的,沒人信。說刺史府給的,那刺史府哪來的錢?
徐平到來之前,黃世安確實召集了當地的士紳富豪談過。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他們知道。對于納糧,按對方的說法就是一口咬死,徐平信不信,不用管。
想到此處,孫家主老臉有些微顫。“回大人話。我等均為瑜州人士,家鄉貧瘠,百姓艱難。刺史大人號召我等主動分擔,我等自然不好回絕。何況,些許錢財,全當為了后世兒孫積德。”
徐平眉頭一緊,嘴角微微抽扯。“孫家主莫不是當本官傻子?這話,你自個兒會信嗎?”
聞言,孫家主眉頭緊鎖,卻依舊咬緊牙關回道:“草民所言,句句屬實。大人若是不信的話,亦可召人詢問。”
特么的,耗子給貓當伴娘?我信了你的鬼。“一年兩年也就不說了,年年攤賦?孫家主,你是在戲耍本官嗎?”
孫家主很為難,這番說辭確實上不了臺面。可刺史大人已經交代了,不這樣說還能怎么說。“大人啊,您若是不信,不妨召他人前來對峙啊。草民的話可是句句屬實!
您說我這把年紀,要那么多錢做甚?幫父老鄉親們分擔一點,那也是行善嘛。這行善之舉難道還有錯不是。”
對方死咬著這么說,徐平也沒有太好的辦法。找別人來問,多半也是這個結論。要想問出什么有用的訊息,除非帶回驛館嚴刑拷打。
對此,徐平也不是沒有想過。可他不管政務,沒有這個權利。無論強行抓人,還是暗中拿人,黃世安都會借題發揮。
瑜州營馳援定平,還沒有正面作戰,宇文逸便已退軍。因此,徐平和瑜州營的將士并沒有什么戰友之情。
反觀黃世安,在整個瑜州的軍民心目中口碑都很不錯。正面和他發生沖突,肯定是不可取的。
徐平眉頭緊皺,若是陸錚在此,當有辦法。
時間漸漸過去,思慮許久之后,徐平站起身來。“孫家主,多有叨擾,告辭了。”
未等對方開口,徐平便已大步離去。回驛館的路上,他腦海中仔細整合著各種了解到的信息。
要說攤賦,這些個地主和商賈顯然不會那么好心。而能夠使喚他們,或者威逼利誘他們的,也只有黃世安這個一州刺史。
同時,涉及的商賈人數眾多,黃世安也不可能逼著所有人給錢。百姓沒糧可納,商賈也不可能全攤,士兵又不下鄉掠奪,那么這些缺糧誰來出?
最終,徐平做出一個看似荒謬,卻很有可能是實情的推斷:幫瑜州百姓攤賦的錢,說不定是黃世安自己出的?
想到此處,徐平愣在原地。隨著深入了解,瑜州一行的情況,已經遠遠超出他最初的判斷。
黃世安肯定是貪官無疑,修筑城墻的勞工也定然為其所害,那么他為啥要幫百姓攤賦呢?吃力不討好就算,這樣的好名聲還得掛在商賈和地主的身上?
突然,徐平眼睛一亮,原來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