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第二天,我便被分到了宣帝身邊,成了才人。”她捻著袖口的流蘇,臉上表情卻不怎么好。“宮里的人都說我走了狗屎運,可誰知道我愿不愿意,想不想?”
“得了便宜還賣乖!”徐平撇了撇嘴,自顧自的飲下一口熱茶。
“宣帝待我是真好。”顧秋蟬的聲音似乎飄了起來,語氣也多了幾分得意。“除了錦衣玉食和榮華富貴,他常給我描眉,說我的眼睛像他的母后,清澈得能照見人心。
他還說,等他百年之后,會讓太子給我加尊號,讓我能安安穩穩住在長春宮。”
“那你應該很愛他才是!只不過,這長春宮再好,終究是方寸之地。我安排你去大周游歷一番如何?”言罷,徐平深吸口氣,旋即又笑了笑。
“談不上愛!更多的是感激!畢竟這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父親也是因我而受宣帝的賞識,才有今日之禍。”說著,顧秋蟬正在剝開蜜餞的手頓了頓。“你今日說話怪怪的。大周再好,也不是誰都能去的。
就像這皇宮里的人,生是宮中人,死是宮中鬼,哪有這般簡單。”
徐平搖了搖頭,沒接話,只伸手撥了撥炭盆里的銀炭。“話是這么說,可真要是想走,總有法子。比如……換上尋常宮女衣裳,趁著月黑風高,買通禁軍,雇輛馬車,一路向南,也不是什么難事?”
“私自出宮游玩?!”顧秋蟬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笑得花枝亂顫。“徐少保是被奉天城的風雪凍糊涂了?
這宮墻高三丈,別說私自出宮,就是鳥都難飛出去。再說,本宮離京,陛下怎么辦?且不說群臣篡權,這大梁江山總不能指望一個幾歲的孩子吧。”
“江山自有江山的命數。”突然,徐平的聲音沉了沉。“聽聞當年宣帝在位時,常說民之樂在于生計,不在于君王。
百姓要的是安穩,誰坐在龍椅上,其實沒那么重要。也沒幾人在意。”說著,他抬眼看向顧秋蟬。“就像你,當年若沒入宮,如今或許正坐在自家院里,看著滿院臘梅,用得著和誰勾心斗角嗎。”
顧秋蟬臉上的笑淡了,望著炭盆里跳動的火苗,她聲音輕得像嘆息。“倘若沒入宮?哪有那么多倘若。”話到此處,她忽然轉頭,眼神亮得清澈。“你是在心疼我?”
“……”徐平沒說話,只微微搖了搖頭。
見他不說話,顧秋蟬先是一愣,隨后微微搖頭。“我入宮是自己選的,并不是誰逼我,也不是顧應痕強迫……”
“的確如此,倒也正常……”話雖如此,徐平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你并不喜歡宣帝,也不喜歡皇城,甚至不喜歡太后這個身份。
既然如此,幼帝有這般重要么?你倒不如把他……”
“胡言亂語!”顧秋蟬像是被刺了一下,突然提高了聲音。“徐平,你今日這般到底想說什么?”她驟然站起身來,裙擺掃過炭盆,火星子又驚得她后退一步。“皇兒是我懷胎十月掉下的肉,是我往后余生的一切,如何不重要?“
此話一出,徐平也站起,目光沉沉的看著對方。“究竟是離不開幼帝,還是離不開這太后之位?顧秋蟬?有朝一日,倘若這地方成了一片火海,你總得有條退路。
難不成你覺得憑你就能護住幼帝?何其荒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