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削藩,三王就必須分化一個,打壓一個,懷柔一個。不是放任,而是推動。”隆圣帝出言糾正,指尖夾著酒杯輕輕晃動。“徐平在京城無立身之地,其父又常年駐守北境。大梁內亂不堪,不正是蛟龍出海之機?
司徒老賊自是左右逢源,他一邊暗中扶持徐平,一邊又借其子向朕表忠心,真以為朕毫無覺察嗎?
他們想玩,朕索性順水推舟,給了徐平“鎮南將軍”的頭銜,送他去大梁闖蕩。”話說到這個地步,隆圣帝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朕原以為,蘇北石會把徐平困在大梁,讓他們斗個兩敗俱傷,這樣朕既能削弱大梁的實力,又能牽制靖北王府的精力。
倒是沒料到徐平這小子比他爹還能干,不僅殺了蘇北石和姜安民,還拿下了岳州,鳩占鵲巢,硬生生在大梁站穩腳跟。”
說到這里,隆圣帝笑了,笑聲中滿是掌控全局的淡然。“不過也好,他既拿下岳州,就有了自己的疆土!還離京數千里路遙,如此豈不妙哉?
大梁如今是元武、顧黨和他三方角斗,姜云裳手里還攥著當初保皇派的殘余勢力,徐平為了徹底掌控大梁,一定會借著姜云裳的虎皮入主奉天。
他在外有了弄權之地,又怎會放棄這等立身的機會,再回朝管大周的閑事?”
顧婉君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一直以為徐平是武成王府的潛在盟友,卻沒料到皇帝早已算準了對方的野心。
徐平在大梁有了根基,自然不會為了武成王府而放棄自己的疆土,所謂的“三王同氣連枝”,在權勢與利益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那北境呢?”許還不死心,顧婉君繼續追問。“徐滄正在籌劃討伐北蠻,大軍只是囤積在燕嶺關外,隨時可以回朝。”
“人心是復雜的,你算漏了關鍵一步。”隆圣帝放下酒杯,眼神變得愈發深邃。“徐滄北伐,看似是為了替父報仇,實則是為了給徐平爭取外交壓力。
韓忠與莫無涯在定平關對峙久矣,都是數一數二的軍神,此戰拼的是國力,短期內分不出勝負。
莫無涯手里只有十余萬鎮東軍,他不會調兵支援北蠻,否則帝丘的防線就會崩潰。”他俯身向前,聲音壓得更低。“倘若耶律洪陽抵擋不住大周與東盧的聯軍,只能向元武求援。
莫無涯為了緩解北蠻的壓力,又不能從帝丘調兵,只能從虎威回調。既是為了緩解朝內糧草壓力,也是為了穩定三國征伐的根本。”隆圣帝頓了頓,看向顧婉君蒼白的臉色。“只要徐滄在亭山與北蠻對峙,他就騰不出手來支援武成王府。
顧婉君,你以為的盟友,其實都在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徐平要的是大梁的疆土,徐滄要的是徐平順利拿下大梁,誰又會真的為武成王府出頭?
早在韓布還朝朕便可讓他南下,你以為朕為何此時才收拾寧毅?順帶一提,徐滄一旦得勢,對你武成王府他更會下死手,而且遠比朕要來得狠。”
顧婉君僵在原地,渾身冰涼。從徐平前往大梁的那一刻起,隆圣帝就布下了一盤橫跨大周、大梁、元武、北蠻四國的大棋。
徐平被野心牽制在大梁,徐滄被北蠻牽制在亭山,南境的歐陽正奇又被李孝師和孫國安盯著,討伐南安更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根本無力出兵。
如此說來,寧毅從一開始就成了孤王。
顧婉君再也支撐不住,踉蹌著后退一步,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她看著對方那張平靜卻暗藏鋒芒的臉,皇帝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忌憚,只有算計。原來從徐平入京起,隆圣帝就已經開始為今日的削藩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