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云憫生的丹道已經到了何等地步,都只認為他的實力就像是向外界展現出來的那樣。
因此,得知他進了驪山秘境幾十年就出來了之后,大家也沒有像是好奇其他人進步如何一樣好奇他。
畢竟眾所周知丹師修的都是丹道,戰斗力向來不如其他類型的修士。
但無論如何這些人也想不到,他居然從秘境中帶出了一個凡人。
云憫生回了云樂宗,和來時一樣低調,求藥之人依舊絡繹不絕,但他卻從這天開始宣布閉關。
外頭眾說紛紜,暗自揣測難不成他的丹道又要更上一層樓?
莫非能達到上古秘籍里記載的那樣,預知天機?
外界喧囂都被阻攔在外。
他整日都和南潯待在一起,除了研究自己的丹道,就是坐在她沉睡的冰床旁邊托腮盯著她瞧。
床上的美人容顏已老,他看她的眼神依舊是悲天憫人般的溫柔。
這溫柔和他看其他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樣,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前,謝無樞因為一個人在秘境之中會經歷許多內外時間流速不同的機緣,故而拜托他把南潯帶了出來。
知道他需要尋找哪些珍貴材料和靈植以后,宣璽也不發一言準備在驪山秘境內開始尋找,甚至讓他拿著自己手令去宣氏取那些珍寶。
想到那些,云憫生看著沉睡的南潯的眼神就越發復雜。
他玉白的指尖撫過她臉上的皺紋,突然開口:
“阿潯,你真的很厲害呢,算無遺策,將我也算了進去。”
他的聲音如潺潺溫泉,在這室內流動,給人帶來浸泡全身的暖意,只不過這里唯一和他對話的人卻感受不到這種溫暖。
也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稍微表露自己的情感。
一聲悠悠嘆息響起。
云憫生到現在也無法忘記和南潯的第一次交鋒,身為凡女,卻擁有令修士都拍馬不及的聰慧。
哪怕他活了這么久,也從未見過像阿潯這樣的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
這沒有修煉資質的身體里困住的是怎樣的靈魂呢?
他總是忍不住在想,如果阿潯有修煉的可能,那么整個修仙界的天驕都會黯然失色。
如今這樣,難道也是天妒英才嗎?
這天道不允許有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靈魂存在此世,于是千方百計都要將她抹殺。
云憫生垂眸,神色如同菩薩般悲憫。
看著她良久,他才開口打破平靜:
“阿潯,寫出造靈丹的丹方之時,你有沒有想過這丹藥日后會救你的命?”
他低低笑出聲來,感嘆這宿命的輪回不休。
即使他的丹道造詣到達能看見某些未來的程度,也沒有預料到命運能夠如此完美閉環。
他自問自答:“應該有的吧,畢竟你那么聰明。”
或許這其實也不是命運,而是阿潯的又一次算計。
這也是她的“劇本”嗎?
她啊,那時就好像已經知道有什么無形的、仿佛是天道的東西在準備掌控她的命運,所以就連她自己都算計了進去。
捏造虛假的記憶,就連為了“求生”的出逃也只是計劃中的表演。
她現在達到她的目的了嗎?
但她卻也忘了他,如同她設計的“劇本”一樣,將他視為危險的洪水猛獸,不愿意靠近。
云憫生的眼眶逐漸紅了。
阿潯只是他這里出逃的藥人,所有人包括她也這樣覺得。
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了啊……
云憫生唇角的弧度再也無法勾起,他把那只蒼老的手放進自己掌心,然后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臉貼上去。
如同他此前無數次感嘆的那樣,但是這一次,悵惘的嘆息凝聚著太多未盡之意:
“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曾經被以為是感嘆別人的話語,其實一直都是在說他自己啊。
明明他們曾經互許過終身,他說過要為她逆天改命。
明明阿潯已經取代了丹道成為他最重要的人。
明明只有他才知道阿潯到底有多好。
現在只剩自己記得了,而他只能當一個看客,看著她和其他的男人刻骨銘心的愛情。
“阿潯,那一定也是演戲對吧?你根本沒有愛上別人,那些人怎么值得你愛?”
云憫生盯著她瞧,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仙人一樣的眉眼,如同高懸在夜空溫柔的月。
他的狠辣和冷酷都是真的,因此他雖然紅了眼眶滿身破碎,眼底對其余人的殺意卻也真實。
感情究竟是什么呢?都是像這樣痛苦迷惘的嗎?
一滴淚滴在了南潯的手心。
又一滴。
云憫生把臉埋在她手心,發絲如流水般垂下,他嗚咽到肩膀顫抖,猶如困獸。
他要怎樣做才好?
還有,他的阿潯什么時候才能醒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