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卜寸抱著黑瞎子手臂的溫度驟然下降,黑瞎子往下看了眼,發現自己白茫的視線里,唯獨衍卜寸那猩紅的眼睛閃爍,都開始渙散了,他連忙一把拽起對方,這么拉上來,衍卜寸的狀況卻看起來更嚇人了。
那一雙混沌的眸子,半燃半熄,似一盞快要泯滅的燈火,被風無情吹的搖曳作擺,恐怕是即將要散了的樣子。
“祈是你回來了嗎?說話,點頭,眨眼睛都可以,你給我點反應啊!”黑瞎子第一次對張祈靈的語氣重了些,他既想相信張祈靈回來的事實,又恐懼現在來的那個,并非是自己想等的人。
而衍卜寸感覺自己的意識,就像被放進了滾筒洗衣機里,翻滾著,被一層又一層的泡沫和水花所覆蓋,最終…再次歸于一片熟悉的黑暗。
恢復意識的張祈靈,悶悶的應了聲,看向黑瞎子的神情里帶著可見的茫然,但眸底澄澈,像汪靜默的湖泊,里頭倒映著黑瞎子那慌亂又期待的面容,確實是張祈靈本人沒錯。
“是我,我們在哪?”張祈靈問。
張祈靈剛才所見的景象,看起來已經忘卻的差不多了,除了真心同黑瞎子詢問外,這個人再沒有其他的情緒。
紅玉珠、小寸的聯系,在他眼中仿佛從未存在過,是指縫的流沙,卻又在心口被風隱隱吹打時,泛起點點酥麻,昭示著那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張祈靈或許感覺到了,自己丟失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但忘了就是忘了,
他張祈靈所忘記的還少嗎?
黑瞎子沒有絲毫猶豫的脫離開張祈靈,生怕自己誤觸對方傷口,他看不見,但不妨礙他憑借直覺去判斷衍光善的位置,“我去,你終于回來了,你都不懂剛才那人占了你的身體,給我好一頓摩挲,惡心死我了…”
畢竟黑瞎子看見張祈靈簡直跟遇到親人一樣,他根本不想停下自己開合的嘴,愣是快說到九天云外的關鍵時刻被打斷了。
只因衍光善快速用紅線拉扯住了黑瞎子的腰身,將他整個人甩到了一邊的墻壁上,密密麻麻的紅線將他整個人變成被覆壓的獵物,這種手法,黑瞎子已經在福福那里體驗過一次了。
將礙事的黑瞎子弄走的衍光善,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的負罪感,他只是往前走了幾步,認真地開始看起張祈靈來,這種空間的劇烈光亮下,他的臉逐漸在張祈靈的眼里被放大。
衍光善最是出塵的那雙凌厲的鳳眸,漂亮到盡顯鋒芒,卻毫不女相,大約是血脈牽系,長大后的衍卜寸和他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可明明這樣明媚的眼睛,卻是以極盡淡漠的神態,如同看死人一般,審視著張祈靈,那微揚起下巴的樣子,看起來頗為高傲。
可能是身高上占據絕對的優勢,衍光善以此投下的陰影和威壓,足以形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將張祈靈緊緊套牢住。
張祈靈抬頭,回視,絲毫不懼。
大概今夜靜謐,心無旁騖,
所以足夠張祈靈能讀懂對方跨越千年的眼睛。
衍光善似乎在心疼自己,帶著某種慚愧和堅定,其中既有人的悲鳴憐憫之心,又難以割舍那份超脫意志的執著。
這顯得張祈靈的平靜就如同一面鏡子,正毫不留情地反射出對方的所有情動和心緒。
沒有人能回絕張祈靈那種誠然的目光,在這種注視下,誰都會毫不猶豫的說出一切。
人格魅力也好,角色光環也罷,張祈靈就是那種人而已,他掏心掏肺對待他人,那便值得他人真心實意對待自己。
衍光善緊攥著已經臟污的不成樣子的袖口,看著這個曾經毫不猶豫答應留在門里的張祈靈,突然覺得恍然的厲害,他們之間沒有隔世,只有一道能夠跨越時間空間的青銅門。
盡管是虛假的,可那也曾經是證明他們存在于同一空間的答案。
“我其實并不想騙你了,但他們需要我,我該拿你怎么辦…?”衍光善懊惱起來,眉頭微蹙,直到最后還是下定了決心,他的膝蓋直接觸地,沒有所謂的男兒膝下有黃金的概念,但這般高傲之人下跪的時候,脊背都是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