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玉不會忘記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
那時三皇子日薄西山,長公主的軍隊長驅直入燕京,再到皇城,他站在城樓上望著大軍壓境,黑壓壓蔓延到天邊,由衷生出一股頹勢。
旁邊是被他綁著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對方惡狠狠瞪著他,雙眼赤紅,而他充耳不聞,這是他向對方投誠的誠意。
池景玉不愿意就這么死,他犧牲了他所能犧牲的一切,一步步走到這里,嘗過了至高無上的權勢,也嘗過夜深人靜時飽受悔恨折磨的滋味……
死可以,但就這么死,太窩囊了。
他看到了長公主身邊,那位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將軍,他臉上戴著標志性的銀色面具,盔甲泛著冰冷的寒光,他的目光也是冷且漫不經心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長公主身邊悄然出現了這么個人物,可以說是幕僚,也可以說是左膀右臂。
此人來歷成謎,相貌也未知,但手腕鐵血狠厲,三皇子最初是想拉攏他的,但這人油鹽不進很難討好。
在他身上栽過無數個跟頭后,曾數次派人暗殺他,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三皇子派去的眼線打聽到,長公主叫他“淮止”,對他很是信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池景玉在他身后看到了沈辭,他臉上沒什么意外,沈辭還活著的消息他早就知道,對方投靠了長公主也在意料之中。
池景玉站上城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可以交出三皇子,主動打開城門,但前提條件是,他們得放了他。
那位淮止將軍隔著很遠遙遙望他一眼,然后倏然對準他舉起了弓。
快狠準的一箭,帶著破空的嗡鳴,正中他的胸口,他眼前只剩茫茫的白色……
視野消失前,對方甚至都沒再看他一眼。
……
池景玉直勾勾盯著馬背上的那人,說是盯更像是陰沉地瞪。
前后兩世,他都被這人射了一箭。
難不成是他命中的宿敵?
沈棠寧呼出的氣息灼熱滾燙,她不知怎的,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兩步。
同樣戴著面具,夢中的人令她似曾相識,眼前的人她卻一眼就能認出來,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在抖。
青年踏馬而來,大半個身子傾斜,長臂環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撈起,裙擺在空中劃過一抹弧度,緊接著她被溫熱的氣息裹挾,滾入一個炙熱的懷抱。
池景玉的臉不可避免出現扭曲,一邊費力捂住還在流血的傷口,一邊竭力咬牙道:“放開她!”
那人只是淡淡掃他一眼,調轉方向走了,背影意氣風發,像個得勝將軍。
明明指尖是冰涼的,沈棠寧卻感覺渾身在發熱,她勉力睜著眼,眼底霧氣彌漫,尾音還有些顫,語氣卻隨意:“不是說死了么?”
那雙漆黑的眼眸專注望著她,眼底倒映著她的身影,池宴驀地勾唇笑了聲:“詐尸了,驚不驚喜?”
她的眼角急促地滾落一顆淚,一時間竟啞了聲。
竟然真的是他……
所以,前世也是他?
他指腹輕輕碾過那片濕潤,憐惜涌上心頭,嗓音低而緩:“怎么還激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