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的內容只有一條,是五分鐘前發出的一個“實時位置共享”。
移動網絡還沒關閉,我能看到共享頁面上代表雙方的兩個紅點……
已經覿面相逢。
不必往上去翻他們的聊天記錄,我也能猜到他們之前聊過什么。
楊鋒并不是在喬蕎的老家小城等我們,而是選擇了前來濱城迎接我和張立明,他們倆想給我一個驚喜。
在我墜樓逃跑的時候,張立明沒有立即追擊而是去“穿衣服”,實際上他并不是怕冷或者害羞。
他是在穿衣服的同時,以手機能夠承受的最大速度,把自己的實時位置共享給了楊鋒。
我逃跑的速度太快,張立明無法多耽擱哪怕0.1秒,所以他沒機會細說,只能把位置發出去而已。
而剛剛張立明和我之間的交談不僅是遺言,也是拖延時間,更在“刑天”的斧頭上印下了“視界”的拳印。
此刻的絕命一擊,張立明喊出“收下吧”的對象并不是我,而是已然趕來的楊鋒。
他用斧上的拳印,把“狄奧是敵人”的信息傳遞給了毫不知情、滿心歡喜,甚至還彈奏著音樂、想著給我們一個驚喜的楊鋒。
我緩緩轉頭90度,眼角的余光看見了停車場入口處,那個抱著小提琴的男人。
“刑天”的巨斧就插在他的腳旁,看來是在他拐過彎進來之前,就先一步映入了他的眼簾。
我也明白了音樂為何驟止。
因為楊鋒看見了“刑天”帶著“視界”拳印的戰斧,跑過轉角后便一眼看見了狼藉滿地的停車場,以及跪倒在我面前,胸口被擊穿、鮮血染紅雪地的張立明。
“刑天”的戰斧紅光黯淡,直至消失。
這個二十年來未曾被人注意過的替身就此消逝,就好像它從未來過。
與之一同離去的,是它主人那同樣短暫而質樸、卻又難掩高潔的生命。
低下頭看,張立明的眸子已然黯淡,他已死去了。
楊鋒顫抖的手指撥亂了琴音。
他恐怕從未想過,這次本該是賓主盡歡的久別重逢,會變成至親至密的好友之間的同室操戈。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和最好的兄弟的最后一面,會是以這種方式見到。
但楊鋒終究也不是凡人。
他沒有聲嘶力竭地發狂,也沒有失去理智地喚出替身和我拼命。
口中呼出的寒氣長了又長,他竟在顫抖的幾次深呼吸過后,重新把手指搭在了琴上。
我徹底轉回頭去,不敢再看楊鋒。
這一刻我也有些懺悔,不敢直視男人那雙被熱淚填滿的血紅雙眼。
哪怕我們距離很遠,哪怕我掌控著這片領域。
哪怕是我這樣卑鄙無恥的賤人,也會在摯友的悲慟下面紅耳赤。
兩聲試音般的撥弦過后,我的替身能力感受到了那個男人堅定的步伐踏進我的領域。
楊鋒徑直向我慢步走來,繼續了他的彈唱。
[還是想著去寫一首歌]
[心中有話只是難以言說]
[思緒如潮翻涌到那個日落]
[晚風的微涼拂過山坡]
[就像頭初次見到海的駱駝]
[聽著浪花聲音不知所措]
[你的笑如潮難以掙脫]
[我墜入你眸中繾綣的漩渦]
楊鋒的聲線逐漸平穩,我能聽出他唱的竟是一首情歌,一首我未曾聽過的、大概是由他自己創作的情歌。
只是那歌詞放在現在這個場景,卻生出了另一種奇妙的意味。
仿佛是在拷問著我的靈魂。
我不敢回頭和楊鋒對視,只是用“視界”感知到他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琴聲突然變調,楊鋒的歌聲也達到了一個高潮。
[到后來~到后來我才知道]
[其實你~其實你并不愛笑]
[夕陽的余暉流淌下發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