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未央宮后宮的青磚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殿內彌漫著沉水香的氣息,青銅仙鶴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在描金彩繪的梁柱間緩緩盤旋。
朱漆廊柱上盤踞著玄鳥紋飾,金箔鑲嵌的羽翼在曦光中忽明忽暗,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飛入《山海經》的傳說中去。
身著曲裾深衣的宮女們捧著漆盤疾步穿過回廊,絲履踏過云紋地磚時發出細碎的聲響。
低垂的睫毛在臉頰投下陰影,像一群被驚起的雀鳥般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沉默。
轉角處的鎏金博山爐旁,年長的女官正用犀角梳蘸著薔薇露,為一位倚在憑幾上的貴人整理及腰青絲。
貴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上未展開的竹簡,那上面還沾著昨夜未干的墨痕。
東側配殿傳來編鐘的輕響,十二扇透雕云雷紋的屏風后,隱約可見樂師們調試樂器的剪影。
驚醒了蜷在織錦茵席上打盹的貍貓,它豎起耳朵時,尾巴掃翻了盛著晨露的玉卮。
“娘娘。”
一名宮女跪在身著袿袍的何靈曼的身前輕聲呼喚了一聲。
何靈曼轉身看了一眼身后,然后提著腰間的裙擺站起身來。
曾幾何時,當姐姐何靈思住在洛陽的深宮當中。
享受著皇后帶來的一切的時候她是無比的羨慕。
羨慕同為姐妹,為什么同人不同命。
何靈曼自認為不比姐姐何靈思長得差。
甚至在某些地方要強過姐姐。
可為什么姐姐可以成為皇后,而她只能嫁給一個太監的兒子。
為此何靈曼埋怨過,嫉妒過,甚至想要取代過。
再后來,在洛陽城內遇到了段羽。
何靈曼本以為會是一段露水情緣。
當姐姐何靈思再次分享了段羽的時候,何靈曼心中甚至還有些高興。
因為這一次,她拔得頭籌,得到段羽。
可越到后面,何靈曼就越發的覺得不對勁兒。
姐姐何靈思利用皇后的權利,可以在皇帝的身旁幫著段羽吹枕邊風,幫助段羽上位。
似乎這場關乎露水情緣的游戲也在她姐姐權力的干涉之下逐漸占據了上風。
再后來,姐姐何靈思懷孕了。
有了段羽的孩子。
這更是讓何靈曼嫉妒不已。
憑什么。
憑什么好的事情全都落在了姐姐的身上。
那個懷孕的不是她。
從洛陽,到長安。
姐姐何靈思在洛陽是一國之母,是皇后。
而轉身到了長安,卻又是高高在上的太后。
可直到那一天。
直到她踏入宮門,踏入未央宮,看到姐姐呆坐在侄兒的病榻前,看到姐姐狀若瘋狂的那一幕。
何靈曼心中的羨慕,多年的嫉妒和不甘好像一面被擊碎的銅鏡一般破碎。
從那一地破碎的銅鏡當中,她看到了這些年姐姐的心酸,無奈,于內心當中早已經被這深宮枷鎖還有權力旋渦擰巴的不成模樣的一切。
何故如此......
何靈曼不了解。
這些天她無法入眠。
始終都在思索,為什么要如此。
最終她只得到了一個答案,可能正是因為如此,能成為皇后,太后的那個才不是她。
釋然的同時,何靈曼也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懼。
這個她羨慕了許久的深宮。
那個她曾經想要取而代之的位置。
待在里面坐在上面的時候真的會那么的舒服?
現在。
她進來了。
身上穿著姐姐曾經穿過的袿袍,頭頂戴著的是鎏金的鳳冠。
就連妝容也和姐姐昔日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