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夜,長江之上霧氣彌漫,水汽凝成細霜,覆在戰船甲板之上,踏上去無聲無息。
夷陵水寨內,蔡瑁站在樓船高處,面色陰沉。
甘寧今日又在江心叫罵,言語之毒,幾乎將蔡氏祖上三代盡數辱盡。
從白天到現在,蔡瑁心中的怒火一點都沒有消退。
蔡瑁緩緩抬頭,望向對岸隱約可見的火光——那里是甘寧的水寨,囂張的錦帆戰旗仍在夜風中獵獵舞動。
“傳令——”蔡瑁的聲音低沉如雷,“全軍備戰,今夜子時,踏平甘寧大營!”
子時剛至,霧氣更濃,江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每船載二十死士,口銜枚,身涂黑炭,唯雙眼在暗夜中閃爍寒光。
船頭懸“鬼燈籠”——燈罩蒙黑紗,僅透微弱綠光,指引后方大軍。
蔡瑁親乘樓船,艦首包鐵,暗藏拍桿,桿頭裹浸油麻布,隨時可引火下砸。
兩翼斗艦如巨鯊潛行,船身吃水極深,艙內滿載火油罐。
江心暗布鐵鏈浮筏,一旦接敵,便橫鎖江面,斷敵退路。
三十艘火船隱于陣后,船上堆滿干柴、魚油,火種以濕布遮掩,只待令下。
弓弩手全部換裝火箭,箭鏃裹油布,引火之物藏于箭囊內層,防潮防露。
水軍不同于步卒。
大船行駛水面上,即便數量極多也是悄無聲息。
但步卒或多或少都會有聲音發出。
水軍夜色行舟,只要熟悉水文水下暗礁,基本上便沒有什么可以擔憂的。
而且順水行舟速度極快。
江霧之中,蔡瑁的艦隊如幽靈般逼近甘寧水寨。
子時的江面浮著層青灰色的霧,蔡瑁的指甲深深掐進樓船欄桿。
白日里甘寧那廝竟敢在陣前解褲溺江,還高聲笑罵他
"連婦人裙帶都不如
"。
此刻三萬荊州水軍正順著退潮悄然前進,船槳裹著浸油的麻布,入水無聲。
"放鬼燈。
"
蔡瑁低聲道。三十盞碧綠的孔明燈緩緩升空,這是給火攻隊的信號。
他盯著對岸那片朦朧的燈火——甘寧的水寨看似毫無防備,甚至能聽見劃拳笑鬧聲。
火筏隊率先突進。百艘載滿魚膏的走舸突然加速,船頭淬毒的犁鏵狠狠扎進敵寨木柵。
當蔡瑁看見第一朵火云騰起時,玄鐵面甲下的嘴角終于揚起:
"擂鼓!全軍壓上!
"
荊州軍如山洪傾瀉。
拍桿艦撞碎外圍哨塔,戴著青銅獠牙面具的跳幫死士揮舞鐵戟躍上敵船。
蔡瑁的親兵突然高喊:
"不對!這些船...
"
砍翻的
"守軍
"竟都是扎著皮甲的草人,被斬首處噴出混著朱砂的腥臭液體。
三聲凄厲的骨哨突然刺破夜空。燃燒的水寨后方,整段江面突然亮如白晝——數百艘潛伏在支流的戰船同時升起赤帆。
甘寧站在為首的樓船上,九轉銅鈴在火光中叮當亂響:
"蔡德珪,老子等你整晚了!
"
江底突然拉起浸油的棕繩,火蛇瞬間吞噬了荊州軍退路。
兩岸崖壁滾下裹著鐵刺的擂木,將試圖靠岸的敵船砸成碎片。
只是一瞬間,原本還算是平靜的江面瞬間掀起波瀾。
而站在旗艦上的蔡瑁也終于意識到自已是上當了。
“蔡德珪你個狗東西,白天不敢出你的狗窩,晚上來趁夜咬你爺爺我,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么叫做關門打狗。”
“給我殺,給我燒,燒死蔡德珪這條野狗!”
甘寧一邊罵,一邊直接從自已的戰船上躍上一旁的荊州艦船。
四面八方滿載著火油或是被點燃的船只直接朝著荊州水軍的大船上撞去。
論船只甘寧的艦船不如荊州軍的。
論數量甘寧的水軍也不如荊州軍。
但火攻之下,人人平等。
蔡瑁的艦船是多,是大,但是一艘換一艘的情況下,甘寧也是穩賺不賠。
熊熊火焰瞬間點燃了江面形成流動的火島。
水面上的薄霧也被熱氣蒸騰熱驅散。
落水者要么被沸水燙熟,要么被暗流中的鐵網纏住四肢。
蔡瑁看著自已的旗艦被三艘火船夾擊,拍桿的鎖鏈已被燒得通紅。
當甘寧的跳幫隊殺到眼前時,他看清那些
"錦帆賊
"臉上都涂著巫祝般的朱砂紋——原來白日罵陣的士卒,都是刻意激怒他的死士。
而甘寧就好像是一只惡鬼一樣,身上掛著的銅鈴就宛如招魂的鈴鐺。
嚇得蔡瑁倉皇逃竄。
寅時三刻,下游漂來的尸體堵塞了江面。
甘寧踩著敵艦殘骸躍至蔡瑁一名副將的跟前,刀鋒相撞時濺起的火星落在二人染血的戰袍上。
晨光刺破濃煙那刻,幸存的荊州軍才看清——整段江流已變成粘稠的血漿,載著破碎的旗幟緩緩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