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林兵多裹黑巾為記;禁軍則袒左臂,雪夜里辨色不易,時有誤殺。
慘叫、火起、弓弦、鼓角混雜一處,震得屋瓦皆顫。
張卬狂呼酣戰,左肩中箭,拔箭反刺敵喉;
王匡白發染血,仍揮刀督陣,步步逼近丹墀。
禁軍寡不敵眾,節節后退。
趙萌見勢危,命人放火燒殿,以烈焰阻敵,并掩護劉玄自復道逃往未央宮。
大火借風勢,瞬間卷上屋脊,雕梁畫棟付之一炬,火舌映雪,十里皆赤。
綠林兵殺紅眼,竟不顧火海,踏火追逐,禁軍墜火而死者數以百計。
未央宮前殿亦被波及,藏書閣、金匱室烈焰騰空,無數典籍、詔冊化為灰燼。
這一夜,長安兩座宮城,同時黑煙沖霄,如巨獸哀鳴。
黎明前,趙萌保著劉玄,開未央宮北門,狼狽北走。
劉玄只著單衣,披一領貂裘,卻失一靴,雪地里一瘸一拐,昔日天子威儀蕩然無存。
身后,仍不斷傳來喊殺與崩塌之聲,像巨錘一下下砸在他背上。
他忽然回頭,嘶聲問趙萌:“朕非受命于天乎?何至于此!”
趙萌無言,僅以刀背猛抽御馬,護他速走。
正月二十三,午后,雪霽,殘陽如血。
長樂宮正殿已坍,焦木橫亙,青煙裊裊;廣場尸骸重疊,血水融雪,結成暗紅冰面。
王匡、張卬立于丹墀殘階,甲上冰凌寸許,刀劍缺刃。
他們腳下,橫臥一具被火燒焦的尸首——虎賁中郎將趙雷,至死仍緊抱斷戟。
張卬以刀拄地,仰天大笑,笑聲卻嘶啞如哭:“宮破了,趙萌逃了——可這關中,還能撐幾日?”
王匡沉默,只抬手命人于宮門豎起黑旗——
上寫:“清君側,殺國賊”,血字淋漓,尚未干透。
黃昏,宣平門外,斥候飛報:
“赤眉前鋒已至戲水下寨,距長安五十里!”
王匡與張卬對視,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一絲慘白。
他們終于明白:自己點燃的,不只是宮城,更是整個更始天下的覆亡之火。
雪,再次飄落,輕輕覆蓋尸山血河,卻蓋不住即將到來的、更猛烈的狂風暴雨。
屠龍者揮刀,卻放出了更嗜血的惡狼;
關中大地,已無人可幸免。
更始三年正月,劉秀正思考如今河北的形勢,大部分勢力已經歸附,小部分起義軍誓死不降的也已經消滅。現在唯一的一個大軍閥就是正定王劉楊,擁兵十萬。這時候,鄧晨收到了二姐夫的密信,信中講了長安的局勢,并且預判了赤眉軍會占領長安,讓他早作準備。
可是河北還有軍閥勢力,雖然劉秀娶了劉楊外甥女郭圣通,但是劉楊與自己始終若即若離,劉秀還是放心不下,但是二姐夫的判斷重來沒有出過錯。
更始三年正月晦日,信都郡舍外積雪三尺,日影昏慘。劉秀披一件青繒舊袍,獨對銅火盆,盆中松炭爆響,如更始朝堂上那些尚未炸完的雷。
于是他把鄧禹叫了過來,這是他最信任的人,同時能力不低于自己,讓他去應該放心。但是二姐夫提到,千萬不要說你我通信的事宜。
案上攤著兩卷文書:一卷是鄧晨六日前用細筆小楷寫就的密函,函尾綴一句“赤眉旦夕叩關,弟宜早圖”;另一卷則是正定王劉楊半月前送來的《十郡兵籍冊》,冊子嶄新,墨香里卻透出血腥——十萬兵,十萬口糧,十萬雙眼睛,都在等他劉秀一句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