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月朔日,辰時,龍見。
天下,從此有了新的心跳。
建武元年六月朔,亥時,鄗城燈火未熄。
千秋亭余燼尚溫,青煙一縷被夜風揉碎,散入萬家屋脊。
第一聲更鼓響過,鼓面新蒙赤牦牛皮,聲音沉而亮,像一顆巨人的心,在胸腔里試跳。
百姓開門,把艾束插在門楣,把剩下的赤草龍掛在檐角,火未燃盡,他們便用家常煙火續上——
灶里添一把赤桑枝,鍋里蒸一枚赤豆糕,讓“火德”從舌尖開始,一寸寸烙進日常。
小兒追著火星跑,口里喊:“新天子啦,火星子不許滅!”
火星被風卷起,飄上天,像給夜空綴上一粒粒赤紅的星,與銀河對望。
子正,十騎加急自鄗城沖出,皆負赤漆竹函,函口壓“建武”封泥,尾縛赤綢,馳向四方:
一騎東北,過易水,赴幽州;
一騎西北,越太行,入河東;
一騎正西,叩函谷,問長安;
一騎西南,循漢水,抵南陽;
一騎正南,沿潁水,下淮浦;
一騎東南,涉泗水,臨齊魯;
一騎正東,渡黃河,抵兗州;
一騎東北,溯漳水,趨鄴城;
一騎正北,越飛狐,入代郡;
最后一騎,直奔洛陽,函上另加一枚焦紅掌印——那是給朱鲪、劉恭的“暗火信”。
驛馬所過,州縣皆傳:
“新天子赤符已降,六月火德,照萬里!”
村夫野婦不識“建武”,卻識得“赤符”,識得“火月”,便跟著喊:
“火月龍見,天下有新飯吃了!”
同日深夜,真定王府。
劉楊赤足臥榻,足踝纏白綾,綾上藥汁未干,卻掩不住一陣又一陣冷汗。
太醫四人,環榻而立,手中銀針閃著赤光——針尾皆涂“火印膏”,暗烙鄗城記號。
為首太醫低聲:“王病,在骨不在膚,當用火針,刺少陰、太陽兩經,以助陽火。”
劉楊眼角直跳,他聽得出,“火針”是鄗城的火,鄗城的針。
正遲疑,門外急報:赤漆驛馬到,賜天子手詔。
詔書只三行:
“舅父疾久,朕心惻然;
六月既望,當親詣真定,為舅父扶輦。
此前,請先遣郭氏女,入后庭伴駕。”
白紙赤印,印是那只焦紅掌印,像一只手,隔空扼住劉楊咽喉。
他盯著“扶輦”二字,半晌,忽地苦笑:“龍要來扶我,我若不起,便成瘸龍。”
當夜,他拔火針,自刺涌泉,血珠迸出,竟帶松脂香。
香里,他長嘆:“真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六月二日,黃昏,長安長樂宮殘殿。
赤眉諸將正飲酒,銅爵撞得“當當”亂響。
忽有快馬闖入,滿身塵土,跪地高呼:
“鄗城新天子即位,改元‘建武’,赤符火德,大赦天下!”
殿中瞬間死寂。
樊崇擲爵于地,金爵滾到柱邊,“當當”余音不絕。
劉盆子抱膝縮在龍榻角,羊鞭早已折斷,卻下意識攥緊,指節發白。
少年低聲呢喃:“火……火真的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