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千里,極目青青。(【唐】王昌齡《塞下曲》)
不遠處,兩匹毛光水滑的栗色駿馬低頭啃著草葉。
章雪鳴和宮遠徵肩并肩躺在柔軟厚實的青草上,十指緊扣,看無暇如藍寶石的天空,看低垂天幕里的云卷云舒。
視線豁然開朗,心情似乎也隨之豁然開朗。
章雪鳴終于鼓起勇氣,在心里問宮遠徵:【阿遠為什么不生氣?那天,你和哥哥也接受了章家最后的考驗了吧?
我明知道章家人會讓你們去做什么,卻沒有反對,也沒有提醒你們……
阿遠有沒有覺得我很討厭?】
宮遠徵轉頭看著她白皙的側臉,眼神溫柔如水:【我永遠不會討厭昭昭,也不會為了別的人、別的事生昭昭的氣。
昭昭沒有反對,那是因為章家人必須通過這樣的考驗,確認我和哥哥的心性、立場。
我和哥哥對此早有預料,并不需要昭昭違反族規提醒我們,平白被族里責罰。】
章雪鳴也轉過頭來看著他,四目相對,心中暖融,又有些惶恐:【你和哥哥真的沒事嗎?】
宮遠徵笑著湊過來親她一下:【真的沒事。別說是我,連哥哥也是一覺起來就恢復如常了。】
章雪鳴長出了一口氣:【那就好,我真怕……】
宮遠徵伸手揉揉她的臉頰:【其實,那樣的事對我和哥哥影響并不大。】
章雪鳴疑惑地看著他。
宮遠徵側過身子把她攬進懷里,憐愛地親吻她的額頭:【昭昭,實話告訴你,我的心很小,裝不下太多人。在這世間,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其次是哥哥。
除了你們兩個人之外,其他人的生死,我都不在乎,男女老少都一樣。
哪怕雪重子和雪公子跟我玩得很好,哪怕外祖父和外祖母處處關心我照顧我,我也沒辦法讓他們在我心里占據一席之地……昭昭會覺得我可怕嗎?】
章雪鳴摟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胸膛:【阿遠這樣很好,很清醒,比我強多了。我的心其實也挺小的,是我不自量力,往里塞了太多人、太多事,卻沒有足夠強大的心性去承受……】
宮遠徵打斷她的話:【昭昭不想知道為什么哥哥能那么快調節好心態嗎?】
章雪鳴愣了一下。
對哦,宮尚角那個道德君子心軟得比她還離譜。
按理說,就算他是土生土長的大堰人,對這種事的接受能力比她強,也不至于噩夢都沒做一個。
章雪鳴認真地回答:【想,特別想。】
宮遠徵無聲地彎了彎嘴角:【哥哥說還是你教他的,遇到不好的事情,不要急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多找找別人的原因。
哥哥本來挺難受的,找完原因之后,他就安心了。
昭昭,章家的這種考驗方式本來就是不對的,是違背人性的,有刻意逼迫被考驗者拋棄人性、扭曲心性的企圖。真要說誰錯了,也輪不到被迫做那些事的人來認錯。
只是,哥哥也沒辦法怪責章家人做得太過。
他打聽過,自大堰武帝駕崩后,同慶關戰火不斷。章家嫡支和旁系都有子弟沒能從戰場上回來,包括在你之前的章家的上一任少主和親衛,包括我的母親……
為了保住同慶關后的萬家燈火,為了勝利,章家人失去的和舍棄的都太多了。
在他們眼里,蠻族生而有罪。而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想和章家站在一起的,也當視蠻族為豬狗,無論老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