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猨翼山神又陷入了頹喪狀態,可是冰夷敏銳地察覺出了他此時的頹喪和呢喃“沒得選”時的頹喪的區別。
他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鳴為什么會對猨翼山神態度這么好,又為什么不直接追問花種的來源,而是先把對彼岸花的處理結果和紅蓮業火的相關信息毫無保留地告知猨翼山神了。
不該開在陽世的彼岸花幸運地遇到了章雪鳴這個地府建設者,擺脫了被毀滅的命運,從沒得選變成了有得選。
那么一直以來被紅蓮業火的副作用,以及猨翼山的處境所苦的山神呢?
冰夷端起茶盞,長睫擋住的眸子里有細微的光在晃動,唇角牽起一絲淺淺的弧度。
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找到了癥結,就有了解決的希望。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就只剩下去哪里找這么多惡妖來“投喂”紅蓮業火的問題了。】
章雪鳴朝他投去贊賞的一瞥。
這種心有靈犀,配合默契的感覺真是棒極了。
【我記得招搖說過,咱們南山一系,惡妖出得最頻繁的是青丘山和浮玉山,青丘的九尾狐妖和浮玉的彘(zhi)妖都是喜食人的妖類,隔上一段時間,總會有不安分的偷摸往河西那邊去。】
冰夷接住了她的眼風,難得調皮地沖她眨了下右眼,喝了口茶,清冷的聲線透出一絲溫柔:【西山一系就多了。槐江山的土螻和欽原,萊山的羅羅鳥、三危山的傲因……還有邽山的窮奇。】
章雪鳴伸手拂過桌面,矮幾上就多了好幾個小碟子,透花糍、玉露團、櫻桃畢羅、玉華酥、荷花酥……
她朝猨翼山神略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猨翼山神隨意,接著就跟冰夷兩個人煞有介事地討論起來。
【窮奇不行。】她說道,【時機不對。】
冰夷故作沉吟,須臾贊同道:【饕餮死了還不到半年,確實不好動其他三頭兇獸。】
【冰夷,你列舉惡妖的時候,小次山的朱厭怎么沒歸在里頭?我聽說它可是號稱極惡之妖。】
【昭昭有所不知。一來,上一代的朱厭前些年就回歸天地了,下一代的還不知幾時才會誕生;二來,朱厭雖是天地承載戾氣的容器,但它本身未必是惡的。】
猨翼山神的右手悄悄爬到矮幾上,拿了一塊最邊上的荷花酥,又飛快地縮回去。
他一邊不出聲地啃點心,一邊豎著耳朵聽得起勁。
【你的意思是,朱厭極惡之妖的名頭來得不實在?】章雪鳴問道。
冰夷娓娓道來:【應龍活得久,見過幾代朱厭了。聽他說,上上一代的朱厭初時并不好斗嗜殺,還曾跟他來往過一段時間。
戾氣雖難控制,耐心摸索也能找到規律。可惜朱厭天性好動,安靜沒多久又到處玩耍去了。
后來戾氣越積越多,它失控過一次,殺了不少無辜的小妖。清醒后,它悔不當初。可是沒過多少年,它又丟下修煉跑去玩,不慎又失控了一次……
再后來,它就索性不壓制了,最終被戾氣控制,無法清醒,惹到了大妖九頭相柳的頭上,被九頭相柳活活撕碎了。】
黑布籠罩下的猨翼山神打了個冷戰,剩下的小半塊點心差點脫手掉下。
他瞪大了眼睛,大氣都不敢出。
曾經那些諸如“干脆做個墮神大開殺戒,讓大家一起品嘗絕望之類”的陰暗想法,在這一刻徹底煙消云散。
章雪鳴只當沒看見他又開始瑟瑟發抖,拿起茶壺給他和冰夷添了茶,輕聲道:【我懂了。這就是冰夷你和應龍曾經教過我的,出生沒得選,但我可以選擇未來要走的路。】
【對。】冰夷彎了彎眉眼,【選好了就堅持到底,相信自己終能守得云開見月明。】
“出生沒得選,但我可以選擇未來要走的路”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撕開了蒙在猨翼山神心頭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