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農家院。
嚴學奇躺在那里,臉色蒼白如紙。
盡管花雞已經為他止血包扎,但失血太多,傷口又一次滲出暗紅色的血跡。
花雞坐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嚴學奇。
曾經那個傲慢自信的男人,如今卻虛弱地躺在這里。
他們共事多年,一路走來,刀尖上舔血,卻始終互相扶持。
“水……”嚴學奇嘶啞地開口。
花雞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頭,讓他喝了幾口。
“堅持住,我已經聯系了老五,他會安排人來接我們。”
花雞的聲音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
嚴學奇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個苦笑:“別裝了,你我都清楚……”
他咳嗽幾聲:“我這次恐怕活不成了。”
花雞握緊了拳頭,不愿承認這個事實。
“還記得當年你和楊鳴在緬甸遇到我和大毛的時候嗎?”嚴學奇突然問道,目光飄向遠方,仿佛穿越了時空。
“記得。”花雞低聲回答。
“我當時我對你并不看好,我更喜歡楊鳴,別看他話不多,可做事心狠手辣。”嚴學奇笑了笑,隨即因為牽動傷口而皺眉,“可大毛卻很喜歡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花雞沉默片刻,說道:“因為我聽話?”
“不,因為大毛知道,你天生適合這行。”嚴學奇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比我看人準……我只是個賭徒,押上了一生,賭了個糊涂。”
屋外風吹過,搖晃著窗框。
花雞起身關緊窗戶,防止冷風吹進來。
“你知道嗎?”嚴學奇突然說,“我一直很羨慕你。”
花雞轉過身,有些驚訝:“羨慕我什么?”
“羨慕你有兄弟,有孫巧……而我什么都沒有,只有一身血債。”
花雞走回床邊,坐下來:“你有我。”
嚴學奇輕笑:“我這種人,注定孤獨終老。就像那次在滇南,你說的那句話……人活著不能只為了活著。”
“我一直以為你變軟弱了,現在才明白,你比我強。你找到了值得活的東西,而我……”
花雞打斷他:“別說了,留點力氣。”
嚴學奇搖搖頭:“已經不重要了。”
他伸手抓住花雞的手腕,力道之大出乎意料:“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你說。”
“找到劉敏。”嚴學奇的眼中閃爍著執著的光芒,“照顧好她。”
花雞有些想不通他的這個決定,不過還是答應下來:“我答應你。我一定帶她離開陵城。”
“謝謝。”嚴學奇松了口氣,仿佛卸下了最后一個重擔,“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殺過人,騙過人,也傷過無辜的人……當初我就不應該讓你跟著我。”
花雞眼眶微紅:“嚴哥……”
嚴學奇停頓片刻,似乎在積攢最后的力氣:“花雞,記住,路是自己選的,死也認,別像我一樣……”
花雞緊緊握住嚴學奇的手,感受著那逐漸減弱的脈搏。
“你還記得我教你用槍的第一課嗎?”嚴學奇突然問。
花雞點頭。
“我忘了告訴你最重要的一點……槍也會有感情……”
話音未落,嚴學奇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氣。
花雞感到一陣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心里被生生撕裂。
窗外,夕陽的最后一縷光芒消失在地平線下。
花雞緩緩合上嚴學奇的眼睛,將一枚硬幣放在他的眼皮上。
這是他們這一行的規矩,讓死者帶著盤纏上路。
花雞站起身,望向窗外的夜色,沉默不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