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能看到一兩個衣衫襤褸的拾荒者推著小車在廢墟間穿行,尋找可能值錢的廢品。
“就是這里。”
車子停在一座紅磚廠房前。
這座建筑看起來至少有五六十年的歷史,墻面上的標語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認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
楊鳴走進廠房,空曠的車間里回蕩著他的腳步聲。
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斜射進來,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灰塵。
“我第一次打工就是在這里,”楊鳴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廠房中回蕩,“一天十塊錢。干了三個月,廠子倒閉了,老板跑了,工錢一分沒拿到。”
他停在車間中央,抬頭看著斑駁的天花板,仿佛能從中看到多年前那個滿身泥土、汗流浹背的少年。
“鳴哥,江城是因為江命名的嗎?”朗安靠在門框上,問道。
“江城沒有江。”楊鳴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也沒有碼頭。只有一條臭水溝,老人們叫它‘老龍江’,其實就是條排污渠。”
他走出廠房,重新坐回車里。
“最后一站,去東郊。”
東郊是江城最貧困的區域,大多是一些簡陋的平房和違章建筑。
雖然市衙門多次宣布要改造這一地區,但進展緩慢,許多居民依然生活在不見陽光的夾縫中。
車子駛入一條坑洼不平的土路,兩旁的楊樹光禿禿的,在風中搖晃著枯瘦的枝條。
朗安小心地避開路上的水坑,最終停在一片空地前。
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幾堆建筑垃圾和一些雜草。
楊鳴站在空地中央,環顧四周,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茫然。
“應該是這里,”他自言自語道,“那個棚子應該在這個位置。”
朗安走到他身邊:“你和妹妹住過的地方?”
楊鳴點點頭,蹲下身,用手指撥弄著地上的泥土,仿佛在尋找什么痕跡。
“一間不到十平米的棚子,夏天像蒸籠,冬天跟冰窖似的。我妹就是在這里生的病,差點沒挺過來。”
他直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越過空地,望向遠處的城市輪廓。
這座城市不認識他,就像十六年前一樣。
他在這里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有一段被鮮血和仇恨浸透的記憶。
“江城的人都說自己是‘北方漢子’。”楊鳴拍了拍手上的土,聲音恢復了平靜,“其實大多數都是懦夫。只要有人給口飯吃,什么規矩都肯遵守,什么屈辱都能咽下去。”
朗安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等待。
他知道這趟“故地重游”對楊鳴來說意味著什么,不是懷舊,不是緬懷,而是一次精神上的整裝待發。
在踏上最后的復仇之路前,他需要重新確認自己的起點。
“回去吧。”楊鳴最后看了一眼這片荒地,轉身走向車子,“今晚通知一下其他人,明天開會。”
朗安點頭,發動了車子。
黑色奧迪緩緩駛離東郊,駛向城區。
楊鳴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臉上沒有表情。
這座城市給了他生命,奪走了他的一切,現在,他又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