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奉天的情況,鬼子舉足輕重。白寶臣這幾年能死灰復燃,也是傍上了這座靠山。不過,他跟鬼子,談不上有什么交情,無非利益二字。依我看,咱們與其想著對付白家,不如干脆去討好鬼子,如果能取而代之,白家不攻自破。”
這是陳萬堂的心里話。
他跟周云甫“合作”將近二十年,一直都很穩定,如今之所以有反水的想法,并不是對老爺子有任何不滿,而是單純認為他們敵不過白家。
事實上,如果老爺子當年能搶先一步,站在鬼子身邊,他仍舊會繼續盡心竭力。
可幾年前,趙將軍在奉天開埠時,周云甫被迫出了血本,沒有多余的錢財,而且又頑固地守著賭坊、娼館和煙土,這老三樣兒,不肯與時俱進,借著官府的關系,開辦廠房,這才讓白家鉆到了空子。
話音剛落,韓策卻搖了搖頭。
“二哥,你說得輕巧啊!這幾年,我手上的煙土生意,一直被壓著!紅姐的生意,還有南幫的娼館、高麗窯子過來搶占,官府還讓搬到小西關。之前,咱們還被迫投資馬拉鐵道、商埠地開發,全是虧本的買賣,最近還剛剛給鬼子賠了五千塊,巡防營這次出力,還要上下打點,哪還有閑錢給鬼子玩兒啊?”
他的話太過流暢,以至于讓人疑心是提前背好的說辭。
句句沒提“和勝坊”,句句帶著“和勝坊”。
陳萬堂臉色一黑,不去看韓策,卻朝周云甫看過去,再說話時,聲音便有點兒發悶。
“老爺子,該交的數,我都交了……不過,大伙兒要是有困難,我再出點,也是應該的,一家人么!”
周云甫連忙擺手,拉著長音,說道:“不用不用,交多少數,好幾年前就定死了,哪能隨便壞了規矩!”
陳萬堂站起身,義正言辭。
“老爺子,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我知道您向來嚴明公正,否則,咋可能威震江湖。可眼下情況特殊,我的生意受損不多,本來就應該多出一份力!咱們關起門來是一家,要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不是讓外人看笑話么!老爺子,您容我犟一回,這事兒就聽我的吧!”
周云甫長嘆一聲,伸出食指,在空中指點了兩下。
“唉!你呀你呀,主意太正!我現在老了,都管不住你們了!”
“不不不!咱們四個,先前能混得開,還不都是靠著老爺子把關,您要是當了撒手掌柜,大伙兒恐怕早就散了。”
“拉倒吧!”周云甫乜斜著眼睛,掃了一眼“海老鸮”和“串兒紅”,接著說:“老而不死,就是最大的罪過!你們幾個,哪個不是獨當一面的大蔓兒?說到底,都是被我耽誤了。”
許如清慌忙起身,微笑著飄然上前。
“干爹,瞅你這話說的!有句話說得在理,好風憑借力,要是沒有你帶來的這陣風,咱們幾個,充其量就是幾根雜毛,還裝什么大蔓兒呀!”
江城海微微側身,瞥了一眼身后的幾個打手,匣子炮全都別在腰間,便不得不跟著開口表態。
“老爺子,我江城海知恩圖報,當年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被官府抓了。別人不說,但我心里清楚,‘海老鸮’這仨字兒,離了周云甫,根本分文不值!”
“唉!你們要是這么嘮,就太生分了。”
周云甫撂下大煙槍,拉住韓策的肩膀,吃力地坐起身來,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呀,也是操心的命!海城、萬堂,尤其是你們倆,當年對付白寶臣和蘇元盛的時候,沒少幫我出力。現在這兩家又起來了,我也是擔心你們受人報復呀!你們說說,要是我倒了,你們咋整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