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張慘白的人臉閃過,眾人心頭一緊,正要開槍的時候,卻聽見小道在門外疑惑道:“啥情況,辦白事兒咋一點兒動靜沒有呢!”
江城海等人這才稍稍放松,緊接著,便看見江小道扛著四個紙人,側身走進院內,“噗噗”幾下,把紙人戳在地上,旋即沖門外招手。
“來來來,快進,進啊!怕啥玩意兒,完蛋的貨,‘海老鸮’又不吃人!來,那個吹嗩吶的,你打個樣,進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整明白小道在干啥。
少傾,卻見七八個白事樂班和兩個唱蹦蹦的藝人,戰戰兢兢地走進屋內。
宮保南皺著眉頭走上前,問:“小道!你瞎整啥呢!”
“唱曲兒哭喪啊!咋,你們不興這個?”江小道一臉不耐煩地說,“去去去,靠邊兒,來大姑、二叔,給樂班騰個地兒!”
眾人一時間沒回過味,竟任憑江小道從中調度安排。
末了,這小子把那四個紙人往金孝義的棺材旁邊一擺,介紹道:“我四叔打了一輩子光棍兒,頭走,我這當侄兒的,得給他安排一下!這位,是咱們奉天的娘們兒!這位是東洋娘們兒,這位是高麗娘們兒!這位,我特意讓扎紙的做的黃毛藍眼睛,洋人娘們兒!”
眾人直愣愣地聽著。
江小道說完,又沖七叔要了跟孝帶,隨后來到樂班面前,抬手指揮道:“咱們飯也吃了,酒也喝了,待會兒可得給我好好賣力氣,那吹嗩吶的,尤其是你,可勁兒吹,聽著沒?不用怕擾民,有多大聲整多大聲,沒人敢來找茬兒!那倆唱蹦蹦的,過來,哭七關輩調會唱不,行,就這個!”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江小道拿來一摞紙錢,“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頃刻間淚如雨下。
“四叔誒!我的四叔啊!你咋就這么沒了呀!大侄兒還沒響蔓兒,還沒給你盡孝,你說你……你說你咋就這么狠心喲!”
他這邊剛一哭,樂班立馬奏樂,唱戲的也應聲哼起了哭七關之類的唱詞,原本靜謐肅穆的靈堂,突然熱鬧了起來,卻也是老四臨走前,最后一次熱鬧。
眾人驚在原地,幾乎可以確信,這小子以前肯定受雇干過白事兒!
宮保南見狀只覺得丟人,上前想要拉他,卻被這小子一把掙開,借題發揮,又是一陣狼嚎。
“你別攔我!你就讓我跟我四叔走吧!四叔誒,你等小道一會兒啊,四叔……”
枯草黃的紙錢一片片扔在火盆里,頃刻間燃燒成灰燼,升騰著飄向空中,仿佛變成了一場漆黑的雪……
這場黑雪借著風勢,彌漫在黑龍江傅家甸灰白的蒼穹之上。
新立的墳頭隨處可見,昔日繁華的街道上如今一片冷清。
每一扇房門里頭,似乎都能隱約聽見一聲聲哽咽、啜泣,間或夾雜著劇烈的咳嗽聲。
有人患病,為了不連累家人,便悄悄地獨自離開,在大街上尋一個角落,蜷縮著蹲下身來,靠在那里,次日清晨,便成了一具死尸。
“嗚嗚——”
京奉鐵路上,一列飛馳而過的火車,穿過山海關,一頭扎進了雪簾稠密的凜冬之地。
車窗外,黑白相間的土地如過眼云煙般稍縱即逝。
但那張玻璃窗上,卻似乎永恒一般,倒映出一張年輕的臉,將其深深地嵌刻在這白山黑水之間。
這人很年輕,生得一張圓臉,戴一副厚厚的眼鏡,雙唇緊閉,目光炯炯有神。
少傾,一個隨從打開車廂大門。
“伍連德博士,咱們到東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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