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巳時·業火焚冤魂
“哐啷!”
奉天城南,天光微熹。
老七宮保南提著“水連珠”,一腳踹開稀松的門板。
沖進院內,左右顧盼,但見游廊影壁、院墻屋舍,除了草木略顯枯黃以外,一切景物都與記憶中別無二致。
這里的確是周云甫的秘宅,可如今卻已人去樓空。
過堂風一吹,院子里早衰的枯葉,便“刷啦啦”響成一片,似有幾分荒涼。
宮保南自打飛奔到城南地界,心里就隱隱覺出些許異樣。
原本還想著如何避人耳目,趁天色還未大亮,盡早完成大哥的囑托,狙殺周云甫。可一到這附近便發現,太安靜了,靜得出奇,各個關鍵的岔路口,都沒人站崗放哨。
挨個房間搜查下來,竟連個看宅的崽子都沒留下,根本無從打探那老狐貍跑去了哪里。
宮保南不禁低聲咒罵:怎么就他媽的挪窩了?
自然而然,他懷疑到了負責踩點的關偉頭上,眼神陡然一冷,當即轉過身,提著步槍走出宅子。
在街面上攜槍跨馬晃蕩,初時還好,可等到天光漸亮,支棚擺攤的貨郎、匆匆趕路的工人走上街頭時,便顯出招搖,引人側目。
宮保南暗自叫苦,只好急著先尋個地方,把“水連珠”藏起來,再繼續趕路。
行人好奇,也只是隨口閑話幾句,朝陽初升,馬上就要到辰時了,各自還有生計需要奔波,哪有功夫駐足閑談。
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活計。
其中,那些年富力強,有股子聰明勁兒的青壯年,點兒興、混得好的,自然是奔向西邊,出城門,去商埠地附近的工廠去做活。
眾人行色匆匆,手頭寬裕的人,便直接坐著馬拉鐵道去上班,要是碰見熟人,為了解悶,當然邊走邊聊。
住在城北、城西附近的百姓,話里話外,都跟昨晚的事情有關。
“二驢,昨天晚上你聽著動靜沒?叮咣五四的,干啥玩意兒啊?我還合計鬼子和毛子都他媽干起來了呢!”
“不知道,反正動靜不小,有兩聲特別大,好像巡警都來了,那警哨吹的,賊響,給我家雞都干蒙了。”
“可不是咋的,我還以為……你們懂吧,我還以為要變天了呢!老康,你離得最近,昨兒晚上咋回事兒,伱知道不?哎,你這胳膊咋全是血檁子,昨兒晚上讓你媳婦兒綁上啦?玩兒得挺花呀!”
眾人哄笑,唯獨老康眉頭緊鎖,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心有余悸。
大伙兒看他沒反應,覺得索然無味,便不再多說,偶然間又瞥見道對面并排走著一對男女,又開始插科打諢起來。
“誒?你們看,那不是紡織廠的老鄭么!”
眾人隔街望去,看那肥頭大耳的模樣,果然是老鄭,更讓人氣憤的是,這老色迷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
“老鄭!嘎哈呢!又借著職權騙錢騙色是不?”
鄭班頭充耳不聞,看那神情,甚至還挺得意。
他沒皮沒臉不要緊,跟在旁邊的李樹娟聽了這些“風言風語”,臉蛋“唰”就紅了,連忙加快腳步,裝作不相干的過路人。
“哎!往哪兒走呢!這邊!”鄭班頭疾聲叫住她,“咱倆之間啥事兒沒有,你怕啥?”
要說男女之事,倆人的確沒啥,可李樹娟為了從他這里討份工作,的確走了點邪門歪道——把能當的首飾都當了,換了錢來疏通關系。
嗐!原來好工作不光得有門路,還得花錢去買。
拐彎抹角以后,就不用抹角拐彎了。
李樹娟跟著鄭班頭,沒走多一會兒,辰時將至未至,就到了寶國紡織廠。
這廠房遠不如洋人的氣派,土磚壘成的大通房,里面擺幾架從東洋進口的機器,雖是跟鬼子“合資”,也被冠以民族實業之類的噱頭。
別看白家人摳摳搜搜,工人薪資菲薄,可大清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攛掇叫歇的事兒,忙活了這么久,仍然不見效果。
廠門還沒開,二十來個白班的女織工、男力工不敢有絲毫怠慢,早就在這候著了。
等著開工,嘴也不閑著,不少消息靈通的,已經知道了昨晚白家的事情,嘰嘰喳喳地議論,有幸災樂禍,也有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