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清不甘示弱,仍說:“別說我跟‘海老鸮’論兄妹,就算是親兄妹,他殺不殺人,跟我有啥關系?朝廷都廢除連坐了,咋的,你們這些東洋人還要整株連九族,還文明國家呢,裝什么大尾巴狼!大伙兒都看著呢,我說的有毛病嗎?”
“沒毛病,沒毛病。”
“確實,咱們現在都講文明了,當哥的犯事兒,不能找妹子的茬兒呀!”
“這老妹兒好像一直在這等車,你們是不是整岔劈啦?”
圍觀看客當中,也不乏一些有修養的“新人”,穿著風衣、戴著禮帽,圍在一起,指指點點。
“黑帽子”們聽得稀里糊涂,也不明白咋回事兒,只等著令下抓人。
三浦熊介粗通漢語,但學識有限,聽不完全,于是就把董紹德叫到身邊,讓他翻譯翻譯。
倆人站著嘰里呱啦白話了一通,三浦熊介邊聽邊點頭,最后終于了然。
“果然是,會說會道,有很的意思。”
三浦熊介由衷贊嘆,旋即笑呵呵地走上前,猛抬手,大耳刮子扇下去,“啪”的一聲,整個候車室都聽得真乎,全場頓時雅雀無聲。
這一嘴巴,極其突然,許如清毫無防備,臉一扭,身一歪,應聲栽倒在長椅上。
再抬頭時,卻見“串兒紅”一頭亂發,口鼻流血,臉上紫了大片。
許如清頭暈目眩,胃里頭翻江倒海一般,直想嘔吐。
還未等她緩過勁兒來,三浦熊介便一把薅住她凌亂的頭發,劈頭蓋臉,又狠抽了幾下。
“八嘎呀路!”
聲音在候車室內層層蕩開,讓人膽戰心驚。
“這里,是南鐵,你的懂嗎?”
三浦熊介薅起許如清的長發,指著她血跡斑駁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這里,是附屬地,是天皇的領土,你的懂嗎?我說,你的有罪,你就有罪!我們想殺你,就可以殺你,不需要理由!”
許如清很想啐他一口,但她已經沒了剛才的銳氣,滿臉血污難辨神情,鼻青眼腫容貌破碎,一雙蒼白的手臂,只管胡亂撲騰,想護住自己的頭發,免去些許苦痛。
三浦熊介又怒吼了一聲鬼話,“黑帽子”們便聽命將許如清如牲畜般擄走。
時方才,那些替“串兒紅”鳴不平、講道理的男人們,此刻全都成了啞巴。
看客們壓低了帽檐,咳嗽兩聲,匆匆作鳥獸散。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國土淪喪,妻女受辱,堂堂須眉,悲不如怒!
在那匆匆而散的人群中,劉玉清帶著胡小妍和小花,隨著大流,從候車室里偷偷溜走。
劉玉清不忍去看,嘆息著流淚。
胡小妍坐在木輪椅上,眼神始終盯著大姑那邊,直到被洶涌的人潮吞沒了視線,才緩緩轉過頭,垂下眼睛,淚水吧嗒吧嗒地落在空蕩蕩的裙擺上,暈開,滲透,風干。
她是孤苦伶仃地長大,看盡了世態炎涼,只在小道、老爹和大姑身上,感受過一抹人間溫情。
如今眼見至親遭難,心頭更如千刀萬剮,血淋淋痛徹心扉!
胡小妍喃喃嘟囔了一句。
小花也哭,但多是被嚇的,聽見小妍嘟囔,還以為是要手帕,于是便隨手遞上前去,小妍卻沒伸手去接。
“好了好了,快上車吧!”
劉玉清胡亂擦擦眼淚,將二人帶到火車站外頭的廣場上,敲了敲一輛墨綠綢緞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