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棋兀自焚燒賬本,火勢很旺,但倒映在眸子里,卻顯得有些黯淡。
噼噼啪啪的聲響,屋子里騰起白煙,嗆鼻辣眼,記憶隨之回溯……
…………
撥開眼前煙塵,咨議局會議室里,橫亙著一張黑漆長桌,各界團體代表,連同當局大員,分列左右。
首先浮在眼前的,是一張皺紋橫生的老臉。
須發皆白的趙總督,宦海多年,穩如泰山,眼神中自有幾分老辣,左手邊是手握舊軍重兵的張老疙瘩,右手邊則是智囊袁金鎧。
對面是兩個年輕人,眼里有光,但稍顯浮躁。
魏天青一身戎裝,舉止干練;張龍則是西式裝扮,戴副小眼鏡,上唇蓄著一把大胡子。
會場里的聲音,漸漸真切起來。
“砰!”
張龍不過二十七八歲,年輕氣盛,拍桌瞪眼,手掌下壓著的,是“奉天國民保安會”的名單和宗旨。
“趙總督,你這是什么意思?保安會要是像你這么整,干脆叫‘保皇會’得了!光復東北的事兒,在這宗旨上,你只字未提,那還談什么?”
黨人們交頭接耳,低聲附和。
趙總督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既然叫‘奉天國民保安會’,自然旨在‘保境安民’,至于什么光復不光復的,不是保安會的初衷。”
“荒唐!”張龍朗聲道,“保安會旨在呼應南國革命,你這樣做,是倒行逆施!這名單上面,各個要職,全都給了你們自己,連各地分會會長,也由現任官員出任,那這保安會,還有什么意義?”
“張龍先生,那依你的意思,應該怎么辦?”趙總督明知故問。
張龍就坡下驢:“很簡單,各個要職,該由我們黨人出任!至少,也應該平分掌權!”
趙總督抬起眼皮,笑了笑,問:“原來如此。那敢問張先生,時至今日,可曾管理過一府、一縣、哪怕是一個村子?可有任何為官經驗?”
張龍愣住:“這……這倒沒有。”
保皇派低聲訕笑。
趙總督卻忽然嚴肅起來,語調拔高了不少。
“沒有?我猜也是沒有!張龍,老夫從政數十年,每到一處,必開新政,興辦實業,時至今日,也不敢說治理有術。以你的資歷,憑什么要求身居要職,我憑什么相信你們能把奉天治理好?”
一番話,有理有據,就連黨人那邊,也不禁汗顏。
張龍被噎得夠嗆,氣勢上仍然不服:“你們倒是有經驗,也不看看,把這國家治理成了什么樣子!喪權辱國的條約,簽了多少?”
言罷,黨人又群情激奮起來。
趙總督沒法否認,卻懂得避重就輕,反客為主。
“列強環伺,朝廷用兵不利,條約喪權,也是屬實。可老夫倒想問一句,你們要是成功了,這些條約,你們是認,還是不認?”
剛剛起勢的黨人,瞬間又沒了氣焰。
沒辦法,條約,該認還是要認,否則列強必定出兵干預,維護清廷。
張龍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跟左右商量了幾句,方才驚醒過來。
“趙總督,你們不要混淆是非!這些條約,歸根結底,是清廷弄出來的爛攤子,罪不在我們!眼下要救國,必須推翻皇權,以新思想,建立民——”
“新思想?”
趙總督冷笑一聲,從手邊拿起一份報紙,在桌面上攤開,用手指敲了敲。
“你們這些逆黨,除了朝廷編練的新軍以外,都是些什么人?自己看看!三教九流,江湖幫派,南國謀亂,這些地痞流氓,都進了衙門里作威作福,你們指望他們救國?他們懂什么新思想?只會坑蒙拐騙,魚肉百姓!”
這話又是不爭的事實。
南國光復,哥佬、三合、青、白、洪盡皆出力,仗著些許功勛,原本只能在暗地里活動,如今卻堂而皇之、招搖過市,甚至許多地方,上自都督、下至微職、以及軍隊大小官職,無一不是江湖幫派。
<divclass="contentadv">立公口、開山堂,稱兄道弟,囂張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