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童真
南鐵附屬地,東洋警務署。
紅褐色的三層大樓,在風雪之中巋然不動。
門口不遠處,停著一輛金綢夾棉馬車,趕車的老李忙著撣去車篷上的積雪。
胡小妍坐在車身前沿,懷里抱著一個手爐,小花站在旁邊的雪地上搓手、跺腳。
棗紅馬前頭,江小道和劉玉清并肩而立,翹首以盼。
大雪下得正緊,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沒過了腳踝,乘著西北風的勢頭,很快就在墻根底下堆得老高。
人馬呼出的哈氣,如同薄霧一般。
眾人頂風一路趕過來在此等候,身上早已掛滿了雪花。
尤其是江小道,從北塔那邊過來,頭上、肩上、眉毛上,一片斑白,再加上寒風透骨,免不了蜷身貓腰,遠遠地看過去,竟仿佛成了一個耄耋老人。
“不得不說,我確實沒想到,你竟然真把白國屏清了。”
劉玉清目不斜視,仍然盯著東洋警務署的門口。
她的話,聽起來也很曖昧,辨別不出到底是在贊嘆,還是單純陳述事實。
“嗯,我也沒想到。”江小道雙手籠起袖管,“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得虧我爹的安排和交情。否則,光靠我和小妍倆人合計,頂多也就能把我大姑救出來,但報不了仇。”
其實,“海老鸮”已經算計得夠遠,如果他再年輕一點兒,也許就用不著這些晚輩平事兒了。
劉玉清沉吟一聲,似乎想說點什么,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江湖紛爭,暗八門不比明八門。
能從暗八門里全身而退的人,十不存一。
劉玉清是個幸運兒,而她很清楚,幸運兒的經驗之談,沒有任何說服力可言。
她既然不說,江小道自然也就樂得不去搭茬兒。
幾個人又在門外等了十幾分鐘。
終于,東洋警務署的大門有了動靜。
眾人邁步欠身,卻見南鐵株式會社的三浦熊介最先從大樓里走出來。
接著,兩個身材矮小的“黑帽子”,一左一右,中間架著一個似人似鬼的女子,緊隨其后。
江小道等人見狀,連忙快步迎上前去,老李也牽著馬車,在后頭緊趕慢趕。
直到走近門口的臺階,江小道才終于看清大姑的神情模樣。
許如清仿佛咿呀學步的孩子一般,慢吞吞地拖曳著兩只腳,艱難而又生疏。
她身上仍然穿著那晚的單衣,站在風雪里瑟瑟發抖,茫然無措。
原本烏黑柔順的長發,如今也變得凌亂干枯,間或夾雜著幾縷銀絲,讓她看起來憔悴了太多太多。
接連月余食不果腹,許如清變得骨瘦如柴,臉上早已露出骨相,到處都是紅腫、淤青、血污、黑泥,只有顴骨周圍,被眼淚浸出了幾道慘白。
眾人的心頭俱是一緊,仿佛被鬼子的臟手狠狠地握在掌心!
兩個“黑帽子”彼此嬉笑了幾聲,隨后便在許如清的后背上猛地推搡了一把。
許如清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本來就有點惶然發懵,加上久經折磨,身子骨早已零散,當下便一個趔趄,差點兒從臺階上直撲下去。
江小道眼疾手快,連忙弓步上前攙扶,劉玉清也緊隨其后。
門口的三浦熊介對此頗感不滿,立馬回身沖兩個鬼子罵了一聲“八嘎”。
江小道不予理睬,只顧低聲關切道:“大姑,慢點兒,瞅著點兒臺階。”
許如清被困在地下審訊室內,長期不見天光,當下門外漫天飛雪,一片空茫,直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等到好不容易適應了戶外的光線,看清了江小道的臉,她卻并沒有流露出任何欣喜的神情,雙眼當中,取而代之的,卻盡是惶恐與抗拒。